从午后到黄昏，宋唯弯着腰在血红泥泞的地上一点点捡回十二名士兵的尸体，试图把他们拼回原有的模样。

金淼淼几次想上手帮忙都被他推开。

“我自己来。”宋唯没有看她。

“你一个人怎么收得完，我跟你一起。”金淼淼说道。

“这是我的事。他们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我应该要替他们收尸，不需要你插手。”宋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金淼淼站在一旁，看着宋唯忙碌的背影，听着他在心里一遍遍地道歉。

原来，在别人眼中铁血无情的宋大长官，在手下每一个兵士死去之时，都会在心中无数次地折磨自己。

到底是要有怎样的意志才能支撑着他坚持到今天？

金淼淼没有召来兽群。

她知道它们过来会对这一地血肉产生食欲，这是她不愿见到的。

她给在不远处工厂里的它们下达指令：不要出门，原地等待。

但是敏感的乌鸦群仍是在工厂屋顶不停盘旋。

它们嗅到了此处的死亡气息。

……

金淼淼没有想到，有一天，这样血腥的场面居然是萧以杰制造的。

那个曾经纯如白纸的萧以杰。

她回忆着今天以及曾经发生的一切，试图从中找到原因。

可思来想去，似乎一切的原因在她自己。

曾经，是她出于对家族利益的考虑而放弃了他。

如今，是她为了遵守对宋唯的诺言而让他误会至深。

可是，自己做的难道错了吗？

到底应该怎样选择才算得上圆满，才不算是伤害？

金淼淼想到头疼，干脆躲进孔主任的“小野”里，闭目养神。

如今，所有的车都被萧以杰割成了块块，只有“小野”和宋唯坐的那辆车因为不在攻击范围内而幸免于难。

而军车毕竟是那个死去的士兵开的，金淼淼不确定宋唯是否希望自己碰他的东西，就选择了“小野”。

幸好，“小野”还认得她，她的手指碰上把车门手的一瞬间，它就识别出了她的指纹，门锁轻轻弹开，敞开胸怀拥她入内。

金淼淼如倦鸟归巢般缩进这个小小的庇护所里。

环顾四周，她看见车中一应用品的摆放位置都和以前孔主任用的时候一模一样，就知道，应该是孔主任开着车陪他来了宋氏。

可为什么孔主任会让萧以杰会自己一个人开车来这里呢？

莫非是因为他担心自己，所以没和孔主任商量就独自驱车前来？

思及此处，金淼淼又想起萧以杰用冰冷的口吻说出的那些决裂的话，想起他灰败的脸和干枯的手，还有那仿佛地域入口的暗黑空间。

回忆像尖刀，一刀刀划在心口。

金淼淼闭上眼睛，思维沉入宝书天地。

她先是来到武器库，看到里面所有冷兵器好好地摆着，它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一片片虚影，而是实实在在地呈现在她面前。

她拿起其中一把长剑，从做工精良的剑鞘里抽出剑身。

薄如蝉翼的剑身映照着她憔悴的脸，清冷的剑光和她毫无血色的脸色互相映衬，一时看不出哪个更白一些。

她叹口气，把剑重新放回架上。

目光迁移，她看向原来呈现枪支弹药的位置，此时，那里已是空空如也。

如他所言，萧以杰真的把所有现代武器都撤走了。

原来，这些武器本来是属于他的……

不，其实，这整个宝书天地都是他的。

属于曾经的他。

金淼淼对宝书天地说：“我已经知道萧以杰就是唐仁了。”

宝书天地沉默不语。

金淼淼继续说道：“我也知道，你本来是属于他的。”

宝书天地依然不语。

金淼淼问道：“既然他回来了，为什么你不回到他那里去？却一直跟着我？”

宝书天地答：

【唐仁已把本书赠与姑娘，我自然跟随姑娘左右。】

金淼淼：“可你说过，一世姻缘一世结，我不是孔清秋。”

宝书天地答：

【的确。姑娘只是清秋的转世，而非清秋，但本书既在前世绑定清秋，自然生生世世都会跟随清秋的转世。】

金淼淼：“你跟了我几世？”

宝书天地答：

【沧海桑田，六世轮回。】

金淼淼：“六世？竟然这么久？那这六世里，都有萧以杰吗？也是……也是唐仁。”

她没有从萧以杰的记忆中读到唐仁和他这一世以外的记忆，所以下意识以为她只经历过这两世。

宝书天地答：

【还有一世。】

金淼淼：“是不是我作为农女的那一世？”

宝书天地答：

【是的。】

金淼淼：“如果我解锁了那些记忆，能让萧以杰变回他以前的样子吗？”

宝书天地答：

【不能。】

冰冷的两个字，深深扎进金淼淼的心口。

金淼淼：“那有什么是我能做的？能帮萧以杰变回以前的样子？”

宝书天地答：

【不知。】

金淼淼：“那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宝书天地答：

【善恶之分，一念之间。福祸无门，为人自招。人人皆有苦难，有人迎难而上，有人就此沉沦。他自己选择了成为现在的他。】

金淼淼：“可已经发生了的也已经过去了，未来的事情还没发生，我是有可能通过未来的事情影响到他，唤醒他的，对吗？”

宝书天地没有回答。

金淼淼急道：“你回答我呀！”

宝书天地答：

【不知。本书无法预测未来之事。】

连宝书天地也不知道的事，再追问下去也是没有意义。

金淼淼：“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现在究竟是怎么了？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宝书天地答：

【执念太深，误入歧途。】

金淼淼：“什么意思？你能说清楚一些吗？”

宝书天地答：

【他解锁了全部记忆，在善与恶之间，他选择了恶。】

金淼淼：“他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对吗？”

宝书天地答：

【是也，非也。苦难太重，执念太深。】

金淼淼突然想到，也许在她没有存在过的那几世里，也曾经有他眷恋的人或事，或许能从这些角度入手找到办法，将他拉出执念。

她问道：“你知道在他没有遇见我的那几世里，他都经历过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