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站着抽了会烟, 各自抱怨了几句，才推上推车进了电梯，又往下走了几层。

整合平板上获得的信息, 迦德进一步了解到基地的大致情况, 其中两点尤为关键。

其一, 研究部的人体实验中间停过几天, 最近才重新开始, 目前总体还比较顺利，只是不知道这次事故会不会影响进度，后续会不会死更多人。

其二, 跟那些医生和研究员不一样，这两个工作人员消极怠工的情绪非常明显, 虽然待遇不怎么好, 但他们仍然坚守岗位, 恪尽职守。

迦德思考着，他们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还是被谁胁迫了？

派加达卡帝国奉行高压政策，对内采取全名皆兵的统治策咯，极力想要向外扩张，但实际上，并不是所有帝国人民都痴迷战争。

那座冷冰冰的钢铁之城, 无处不透露着死气, 毫无生机。战争除了给联邦带来悲剧, 也把派加达卡拖得只剩一层皮包骨。

如果说最初发动战争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掠夺资源, 那么现在呢？既然阿佳尼能够突破星云, 发现这里，他为什么不带着派加达卡帝国的人民移居到这里, 在这里重建家园？

所以，他把战事搞得越来越大，目的只有一个：复仇。

他跟迦德不一样，他从小生活在他最敬爱的表哥的光辉照耀之下，曾几何时，那个光芒四射的人就是他的全部，他的信仰。他甚至还期盼过两人双宿双飞，共同治理他们美丽的家园。

可是卡巴坎星没了，他失去了一切，只剩仇恨，熊熊燃烧的烈焰足以席卷整个星空。

气温骤然降低，推车终于停下，脚步声逐渐远去，大门关上，迦德钻出来，发现这是一间巨大的冷库，左右两面墙上算是整整齐齐的方格。

格子上有标签，写着几串数字，迦德拉开，里面是冷藏的人体标本，肤色年龄各异，以成年alpha居多，但是无一例外，他们的胳膊、脖颈和手背处都有注射的痕迹。

他数了数，总共23具，阿佳尼没有立刻处理他们，肯定还有别的打算。

平板指示灯微闪，提示在他斜上方六十米左右，有一块结构跟其他地方不一样。

那是个四四方方的空间，特殊的构造和材料屏蔽了一切信号，看不到里面的结构，也不知道具体用途是什么，而且暂时没发现有通道可以到达那里。

迦德搜索基地的空气置换系统，发现有根管子从那里经过，并分出一根。

脚步声再次响起，迦德抬头，看到一处通风口，踩着推车爬上去，赶在大门被推开之前再次关上通风口。

推车惯性后移，轻轻磕在金属墙面上，被“嘭”的一声开门声掩盖。

“咦？这车有人动过？”一个人说，“我明明记得靠墙摆好的。”

“是不是还没死啊？”另一个往后缩了半步，他们俩都是beta，这些alpha被注射过特殊药物，要是醒了，又没完全清醒，不分青红皂白逮住他俩一顿揍，谁能扛得住啊？

底下两个人还在争论，谁去掀开白布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完全没有注意到头顶，迦德轻轻摆正通风口栅栏，按照平板提示往前摸索。

在通风口里比在电梯井里安全的多，但是里面光溜溜的，除去斜坡，还有一段将近二十米的垂直管道，长宽都在六十公分左右，他只能屈膝用背和手掌抵着，既要保证能顺利通过，又要保证不把管道弄破。

迦德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往上挪，只花了二十多分钟，而最后那节不到五米管子，居然用了他一个多小时。

管子是圆形的，很软，而且布满褶皱，中间自然下垂，不知道是什么材料，但承重力跟金属管绝对没法比。

他像条虫子一样趴在软管里，伸长手脚，尽量放缓动作，加大受力面积，慢慢往前蠕动，不过还好，软管接口跟其他通风口是一样的，拆起来不算麻烦。

听见里面有声音，他停了下来，不由得想，现在这种见面方式，真的好么？

跟塞米亚斯上不一样，办公桌前的阿佳尼双手撑着额头，神情有些萎靡。实验再次出现意外，他非常恼火，房门笃笃轻响，有人送进来一杯咖啡。

“等等，”他叫住门口的人，拿过对方的平板刷刷写了点东西，“把这个送过去。”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寂，他起身走了两圈，最后定定的站在墙上那块虚拟屏前。

屏幕上是一片美景，湖光山色间，飞来一艘亮银色的穿梭机。

咖啡很快就冷了，对着虚拟屏发呆的人回过神，揉了揉额角，推门进了办公桌后面的屋子，迦德趁机从通风口下来。

根据之前的测算，除这间办公室外，这里应该还有两个房间，也正好对应三面墙壁上的三道门，安装了虚拟屏的那面墙上没有门。

他大大方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目光落到桌上平板，下一刻便坐到了那把扶手椅上，随便录入一串数字，居然解锁了。

背后的房间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阿佳尼推门出来，看到面前的人也没有惊讶，他端起冷咖啡喝了一口，摇头自嘲：“呵，居然能学会解锁了吗？”

迦德笑而不语，继续翻着他的平板。

阿佳尼盯着杯子里的白沫，有些失神：“你做什么都没用的，不管是出现在我的脑子里，还是出现在我面前，没用的，你影响不了我，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该发生的注定会发生，不过是迟早的事。”

“那你说说怎样才能让你改变主意？”迦德注意力仍在那台平板上，阿佳尼似乎断定他仅仅是自己的幻觉，所以并没有阻拦。

“我给过你机会的，可你选择了别人，但我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应该付出代价的是那群可恶的流氓，骗子，盗贼，我对你只是有点失望，就那么一点点失望而已。就像这杯咖啡，冷了就变得更苦了，没必要再喝。一杯咖啡而已。”

说着，他仰头将整杯冷咖啡一饮而尽，把玩着空空如也的杯子：“知道吗，我亲爱的哥哥，我多么希望你不是我幻想出来的，可是你是那么真实，连我自己都快分不清楚了。我甚至在怀疑，是不是现在周围的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星云，基地，还有………”

你自杀的那一幕。

“应该是真的吧。”迦德找到基地中控，发现有些不对劲，“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是绝对的，仇恨不能弥补创伤，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

阿佳尼用力甩头，想要把这个讨厌的想法甩出脑子，可当他睁开眼，他亲爱的表哥还是没有消失。

“就算你能从我脑子里找到密码，打开我的平板又怎样？这里的东西你一样也带不走，”他指指自己的脑门，“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跑不掉了。哈哈，也好，这样也算我们在一起了。”

说完这句，他咚得一声，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