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摧此时的状态已不是什么“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城摧”，根本没有了那气势汹汹的样子。

反倒是像那“城小贼不屠，人贫伤可怜”的“城”，像那“一朝零落无人问，万古摧残君讵知”的“摧”。

心死人灰飞，杀人复诛心！

这位宁亲王府的詹事，面色惨白，差点要喷出一口鲜血。

刘守仁小心翼翼地放开那二位女子的衣袖，献上彬彬有礼的点头，送去翩翩君子的微笑。

右手抽出永远背在身后的断剑“噬主”，斜指上苍。

左手则慢慢伸向前方，待手臂全部伸直了，姿势优雅地勾了勾手指头。

厉声说道：“程摧，来啊，你过来啊！”

恰如前世某位姓肾名疼的明星。

肾疼和刘守仁一起不断地大喝：“来啊，你过来啊！”

刘守仁不知道，在他的这一番表演之下，此时此刻，完颜骄骄的心中宛如前世那《倩女悠魂》中毅然脱去衣衫扑进水桶的孽小倩，奋不顾身奔向全新的生命。

刘守仁不知道，在他的一番卖弄之后，当下当时，昭君小姐脑中恰如前世电影里那丢掉架在智尊宝脖颈上长剑的紫峡仙子，发出“嘤咛”一声娇呼，芳心暗许。

程摧惨然说道：“刘守仁，我有些小看你了。不过，你同样小瞧于我！”

只见他面色一转，居然化为得意洋洋之色。

“二位女子喜欢你就好，你喜欢这二位女子就好，你们彼此喜欢，我的这一手好局才下得下去。”

只见他运转手指，牵引起一阵气流翻涌，随即昭君小姐的佩刀与那丫鬟的长剑各自凌空飞起，直射而去。

“咻”、“咻”的两声，一刀一剑分别凌空指在完颜骄骄与昭君小姐的咽喉。

刀尖微颤，刺入完颜骄骄那白皙的脖颈，鲜艳的血液渗出来，慢慢汇聚成细细的一抹赤红。

剑尖抖动，扎进昭君小姐那粉润的玉颈，刺眼的红色渗出来，渐渐聚合为窄窄的一条仇恨。

刘守仁大喝一声，挥剑就斩，那把“噬主”通身血红，斩向程摧。

刘守仁不知道此时的心中到底是心疼心酸，还是愤怒无措，那边二位女子流出的那一点点鲜血直接点燃了他的三魂七魄。

虽然他并不确信自己是否真的爱着那二位女子，更不敢联想给人家什么幸福，先前在程摧面前秀恩爱不过是摧磨对手的意志，但是，他确信，二位女子此时所受的劫难全部由他而起，他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护住那二位女子周全。

“噬主”与他心意相连，剑身赤焰滔天，似乎也做好了自爆的准备。

一人一剑，剑人合一，一往无前。

然而！

可惜！

一品武夫挑战六品武夫，好似吃奶的婴儿挑衅前世的航空母舰。

刘守仁尽力了，“噬主”也拼命了，徒奈何啊！

刘守仁在离着程摧十几步的地方手舞足蹈，“噬主”随着他上下起伏，左冲右突，他们合为一体，却连带起的气流都离目标很远。

这就是一品与六品的武力差距。

这就是令人绝望的无能为力。

程摧任凭刘守仁折腾，一言不发，直到刘守仁自己累得筋疲力尽，无力地杵剑半跪。

程摧指着那边被定住的二位女子问道：“刘守仁，闹够了吗？闹够了做个选择吧。她们二位中你选一位，选中者死，落选者活，怎么样，谁死谁活？”

“你死，我活！”

“够了！再问一遍，谁死谁活？若不选择，若不回答，她们二人一起死！”

话音一落，那一刀一剑更进一步地刺入那两幅绝美的脖颈，鲜血已经不再是渗出，而是滚滚而流。

刘守仁心中痛不欲生之时，忽然一片空明，先前完颜骄骄的一番分析如火石般在他脑中闪现。

他猛然大喝一声，学着完颜骄骄先前的语气，大声说道：

“程摧，你的阴谋其实不算什么。

第一种情况，我若选择杀掉昭君小姐，则丞相必杀我，我必死。我死了，丞相却未必会与你们宁亲王撕破脸开战，因为昭君小姐的死因一定会被你们渲染成可耻的二女争夫，丞相为了体面，或许会忍气吞声。若是这样，你们大获全胜，不仅折了丞相的女儿，还能令使得当朝丞相伤心欲绝，一旦丞相如此，你们必能发现破绽，从而进一步赢取党争的更大优势。退一步说，就算丞相真的因此与你们开战，那也是因怒而起，古往今来因怒兴兵者，必败！

第二种情况，我选择杀掉完颜骄骄，则我始乱终弃身败名裂，你们定会撺掇昭君小姐感念我放弃旧人选新人的情义，唆使她下嫁于我。若如此，我的身败名裂带来昭君小姐的声名狼藉，进而带来当朝丞相的恶名昭着，你们稍微推波助澜一番，或许大事可期。

第三种情况，我不选择任何一人，你就杀掉她们二人。既可造谣说二人死于自相残杀，也可以污蔑我杀了她二人，无论如何，我都成为大瀚公敌，你们便可以借此攻击康郡王，进而攻击丞相一党，先投石问路再一网打尽，好不轻松。

当然还有第四种情况，就是把我等全部杀掉，这样没什么难度，好处也不多，但是最不济也没什么坏处，这是你最后的选择。

是这样的吧？程大人！”

程摧嘿嘿一笑，说道：“哼，刘守仁，哪有你说的这许多讲究，还是那个问题，选谁？”

刘守仁忽然哈哈大笑，越笑越是放肆，越笑越是癫狂，笑着笑着说道：“其实还有第五种情况。”

只见他横着“噬主”，对着那把剑说道：

“老弟，你这名字确实厉害，谁成为你的主人谁就必死！”

话音才落，他举剑刺向自己的左胸，那把断剑直透胸口，扎向心脏。

眼见刘守仁突然自杀，程摧大手一挥，刘守仁手中的断剑便再也无法前进分毫，唯有胸前血溅三尺。

刘守仁早知程摧一定不会允许自己自杀，他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僵持。

但见“噬主”红光一闪，脱离刘守仁的身躯，借着程摧自己向后拔出的力道，顺势飞快激射而去，直指程摧的咽喉。

程摧对刘守仁这狡猾的一剑依旧漠然冷视，只见他只需再挑一挑手指，那把“噬主”就将会被击飞。

恰在此时，突见那断剑“噬主”瞬间暴涨十倍百倍千倍，化作一把大如屋舍的巨剑，巨剑直冲而去，宛如前世的和谐号动车组一般重击程摧，推动着程摧的身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远处飞去。

随后一声巨响传来，犹如天崩地裂。

刘守仁眼前：房倒屋塌，树毁石飞，赫然出现一条笔直的大道，大道的起点正是适才程摧站立的位置，大道绵延而去，它的尾端似乎已到了数百丈之外。

刘守仁惊得目瞪口呆，断剑“噬主”怎生会有如此威势？

这当然不是断剑自身的威势，虽然断剑一旦补齐剑身，是天下威力最大的杀器之一，但真正的杀力还要依靠御剑之人。

目瞪口呆的刘守仁这时更加震惊地发现，完颜骄骄与昭君小姐昏迷过去，而那位昭君小姐的丫鬟则风度翩翩提着断剑“噬主”，大步流星向他走来。

那丫鬟拉住刘守仁，刘守仁只觉眼前一花，已被带着飞进了不远处的一间空屋子之内。

那丫鬟递回断剑，那把“噬主”痛饮了六品高手之血后似乎修补完整了一些。

刘守仁来不及思考这些，只听那丫鬟说道：“刘公子莫怕，那程摧已被我斩杀！”

什么？六品高手程摧就这么被昭君小姐的丫鬟杀掉了？

刘守仁简直不敢置信，震惊得只想马上躺倒表演胸口碎大石来清醒清醒。

只听那丫鬟又说道：“程摧此人若不托大，我若不偷袭，杀之怕是要打得天翻地覆，索性他毫无防备，被我一剑得逞。”

接着那丫鬟说道：“刘公子，刚才那一剑过于声势浩大，片刻之后就会有人前来查探，你尽管说是你自己劈出那一剑，任何人问起你都需如此回答！”

刘守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丫鬟最后说道：“刘公子，今夜子时，我来拜访你，到那时，你的种种疑惑，我会一并解答。”

说完，刘守仁再次眼前一花，又被拉着飞回了先前站立的位置。

刘守仁再看，那丫鬟和二位美人一道，昏厥在草丛之中，只有他一人张大了嘴巴，孤独地站在那条刚刚被一剑开辟而出的通天大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