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乌正霆中校，态度相对温和，对楚歌并没有保留太多，甚至很有几分“推心置腹”的味道。

楚歌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面对关系到全球海上生命线的军国大事，更没有容许他感情用事的余地。

他只是很为白夜抱不平：“可是，白夜他真的——”

“白夜的真实想法、自我认同和他究竟忠诚与否，并不重要。”

乌正霆中校打断楚歌，淡淡道，“重要的是，不要试探人性，因为人性总是经不起试探，我们不能将一条咸鱼故意摆在猫儿面前，等到猫儿扑过去啃噬的时候，再责怪它贪吃。

“我的意思是，你相信白夜是100%忠诚的，这自然很好，但我们现在完全没必要去测试这件事情，倘若你执意要帮助白夜以‘不死将军’的身份回到地底，就是将他置于极度危险的境地，万一，我是说万一，他的立场真的发生了1%的动摇，到时候，我们又该如何处置他，他又该如何面对我们，面对全人类呢？

“特调局的移魂者心理评估小组，也没有指控他对人类不忠，只是说，暂时将他留在地面上，安全措施严密的病房里，这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能让他平稳度过离魂症发作这段最危险的时期，哪怕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只老鼠，也不可能做出任何破坏性的行为，从而保全了他身为王牌移魂者和战斗英雄的名誉。

“倘若你是真心为他考虑，便没理由不同意这样稳妥的安排，是吧？”

乌正霆中校十分诚恳地看着楚歌。

楚歌冥思苦想，找不出太大的破绽，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所以，已经决定了，白夜不能再成为‘不死将军’？”

“就算可以，也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

乌正霆中校道，“我刚才说了，恶魔由我来当，等我们揪出蛇魔和病毒博士，并圆满解决了深渊巨兽的问题，到时候，你和白夜想怎么扮演圣母，就怎么扮演，随你们高兴。”

“乌中校，您真觉得，有这么容易‘尘埃落定’？”

楚歌满脸阴郁地看着乌正霆中校，“万一白夜和我的直觉是对的，国师真的居心叵测呢？要知道，上次你们在宠物市场安排的那场拙劣测试，早就被国师发现了，国师之所以毫不犹豫咬断另一头犬妖的喉咙，并非出于忠诚，仅仅是在你们眼皮底下，演一场好戏而已。”

“那又如何？”

乌正霆中校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我并不在乎它是否真正忠诚，我只在乎它在这次任务期间是否听话，又足够好用。

“就算它真的居心叵测，凭这样一条形单影只的丧家之犬，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要知道，在捣毁天人实验室的战斗中，它已经彻底背叛了天人组织——天人实验室的价值不可估量，不可能是故意抛出来的诱饵，它也绝没有再投奔天人组织的可能。

“而在三番两次欺骗鼠族的过程中，它也成功把自己和全体鼠族割裂开来，站到了鼠族的对立面上，一旦诸神的神话破产，鼠族第一个痛恨的恐怕不是我们人类，而是它这个始作俑者，到时候，没有我们人类的庇护，它恐怕会被愤怒的鼠族在第一时间就撕成碎片的。

“发现没有，除了我们地球联盟之外，国师已经得罪了它可以接触到的所有力量，硬生生把自己逼成孤家寡人，你说它居心叵测，请问它究竟图什么，又要怎么实现呢？”

楚歌呆滞半天，无言以对。

“古代皇帝最喜欢那些为了陛下可以得罪全天下的‘孤臣’，在我看来，国师的所作所为，很有几分‘孤臣’的味道。”

乌正霆中校继续道，“你可以说它贪生怕死，阴险狡诈，卑鄙无耻，但你非要说它包藏祸心，正在酝酿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阴谋——至少，我是想不出来，它凭一己之力，究竟能掀起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楚歌使劲挠头，他也想不出来，国师究竟还能怎么样。

倘若说，国师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借助人类的力量回到地底，去刺激鼠族文明产生新的进化，变得越来越强大，从而冲出地面，称霸世界什么的，这是根本说不通的。

因为，在国师自称“诸神使者”的时候，就已经倒持太阿，将最大的把柄送到人类手里，只要人类将真相告诉鼠族，随时都能令它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看上去，它真是一条十足赤金，毫无瑕疵的忠犬啊！

但是，为什么！

“国师三番两次找到我们，询问有没有促进细胞新陈代谢，延长生命的基因药剂。”

乌正霆中校似乎看出楚歌的困惑，进一步解释道，“它还非常急切想知道，随着灵气复苏的加剧，特调局第七处有没有可能独立出来，升级成更高层次、更大规模的……‘妖怪管理局’之类的机构，并且非常隐晦得表示，倘若人类不嫌弃它老朽无能的话，它愿意在妖怪管理局里面效犬马之劳，当个副局长之类的，继续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看，更长的生命，更重的权势，虽然是很庸俗的动机，但也是很真实的动机，无数英雄豪杰都逃不脱这两样东西的摆布，国师无法免俗，岂不是也很正常？或许，事情并没有你和白夜想得那么复杂，它仅仅是一条贪生怕死又贪恋权势的狗呢？”

楚歌听到这里，也只能勉强点头，在心里暗自希望乌正霆中校是对的，他和白夜真把简单问题复杂化了。

“最后，并非最不重要的一点，就算我真的同意让白夜回到地底，‘不死将军’也没有准备好。”

乌正霆中校忽然话锋一转，道，“我可以授予你相应的权限，你看到就知道了。”

……

楚歌在一间秘密生化实验室中，见到了“不死将军”，也就是白夜曾经使用过的那具躯壳。

他不禁为这具躯壳的最新形态，深深震撼，大吃一惊。

他仍旧记得，第一次在地底见到“不死将军”的时候，那是一坨周身刀疤纵横交错，像是无数碎肉拼凑起来的怪兽，简直是鼠族文明的弗兰肯斯坦的造物。

后来，经过了好几次重伤，又在灵河中涅槃重生，陷入昏迷的不死将军，则像是用一整块琥珀或者玉石雕琢而成，周身晶莹剔透，隐隐蕴藏着流光，那些扭曲丑陋的伤疤，已经黯淡了不少。

而到了今天，浸泡在人类生化科技的结晶，各种五彩缤纷的基因药剂和细胞再生剂里，又经过电流刺激穴位，促进神经簇和肌肉纤维生长，并日夜投入医疗舱中，“人造微型洞天福地”里滋养的不死将军，又升级到了全新的形态。

它的四肢和尾巴都变得更加修长，有些脱离普通鼠族圆滚滚的五短身材，比起老鼠，更像是一头微缩的猎豹。

连番血战留下的丑陋疤痕，已经隐没到了皮肤之下，却没有完全消散，而是化作了一条条张牙舞爪的血色巨龙，像是缠绕周身的刺青。

殷红如血的刺青，愈发衬托出身躯的纯白——但这纯白并非那种柔弱无力的白皙，而是如汉白玉雕像般，充满了坚不可摧的力量感。

尽管此刻的它，还没有灌注灵魂，仅仅是一具空空荡荡的躯壳，静静沉睡在琥珀般的基因药剂中，一沉一浮。

但楚歌刚刚踏进秘密实验室，距离它还有十步之遥时，就已经能感受到扑面而来，排山倒海的气势。

浓烈如火的灵气，像是缓缓旋转的风暴，而暴风眼，正是这具强横无匹的躯壳！

“好强！”

楚歌倒吸一口冷气，见到穆处长也在，不禁好奇道，“你们究竟做了什么，竟然将它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