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楼。

名副其实的，只有东京开封府的那一家。

按照惯例，金榜题名的士子，是必然会去状元楼庆祝的，里面美酒佳人，应有尽有。

是真的佳人，由于状元楼是官办，教坊司的官妓也在其中，都是质量上层。

有这么好的彩头，渐渐的，各州的贡院对面，基本也都会建上一栋高仿状元楼，生意最是红火。

可惜永州的状元楼，却遭了劫。

早在昨晚，就被明教教众潜入，将酒楼上下全部控制。

“法王，到时候了！”

此刻放哨的教众通知，一位粗壮魁梧的老者走了出来。

一道疤痕从眼角直直延伸到脖子，如蜈蚣般狰狞，肩上搭着两柄大锤，举重若轻，随意至极，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者，竟是练就了硬身功夫，霸气非常。

“今日我要血洗永州，为圣女报仇！”

想到已经被永州人民迅速遗忘的何仙姑，老者脸上满是仇恨与温柔。

谁又愿意当舔狗，若不是爱到覆水难收，又期待又害怕缘分到尽头，只可惜，终究没有应有尽有。

短短一行字，浓缩了百万字的精华，当老者从回忆中醒来，下面已是喧然。

“东安黄裳！”

“黄晟仲！恭喜！恭喜！”

黄尚虽然深居简出，没有参加文会，卖弄诗才，但他身为张载弟子，陋室四句又早已流传，不同普通士子。

其他人高中解元，众人还要暗暗嘀咕一番，黄尚中了，第一时间被认了出来。

眼见黄尚被众士子围了起来，老者冷喝道：“动手！”

唰！

十数道矫健的身影扑出，甩出手中的暗器，目标不止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还有贡院的巡兵和富户乡绅的家丁。

似永州这种小地方，放榜就是过节般的大事，基本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

这些人，才是明教的真正目标。

他们这些日子和无缺夜莺交锋，吃了许多苦头，狗急跳墙之下，干脆暴露出真面目。

恐怖袭击，挟持人质！

如果顺利，就干脆举事造反，如果不顺利，利用这些人，将无缺夜莺逼出来，为上代圣女何思君及她的弟子朱颜报仇雪恨。

老者没有亲自动手，睨视着下方，准备欣赏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权势者，惊惶失措的嘴脸。

确实，这场袭击来得太过突然。

别说荆湖南路的驻军战力低弱，恐怕就算是京师，也没有人想到，会有江湖子在科举发榜时袭击，那些士子更是完全呆住了。

“尔敢！”

直到一道振聋发聩的怒喝声响起。

是位于正中的黄尚！

他没有持笔，仅仅是踏前一步。

面对突然杀出的江湖贼子，怡然无惧地踏前一步，放声怒斥。

在普通人耳中，这声音仅仅是大，但落在明教上下耳朵里，却仿佛是平地里起了一个响雷，那声浪不仅将暗器刮开，更让他们有种头晕目眩之感，早就酝酿好的第二波攻势竟然发不出来。

“是解元！”

“浩然正气！”

经此一喝，士子们才如梦初醒，看着那些暗器，吓得手脚发软。

但同时，崇尚孟子理论的士子，心中莫名闪过这四个字，喊了出来。

孟子曰，吾善养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翻译过来，就是浩然之气，伟大刚强，用正直去培养它而不加以伤害，就会充满天地之间。

那其实不是一股力量，而是儒家的气度风骨。

黄尚如今所施展的，与孟子的设想并不一样，却又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榜单公布，高中解元时，黄尚就感到体内的文气，再度涨大近倍。

这种爆发式的增长，换个人来保证无法适应，幸亏这些时日有了循序渐进的准备，黄尚不慌不忙，眉心一涨，从祖窍内涌出一股至为精纯的真气来。

文气可强化神魂，神魂又能开发祖窍，这一刻黄尚有种感觉，他如果愿意，可以直接借助这股文气灌体的强化，拓宽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一跃成为真正的江湖高手。

这不是膨胀后的错觉，是真实不虚的。

因为他的真气量虽然少，但精纯度凌驾于低武之上。

普通武者靠着下丹田诞生真气，小心翼翼地贯通经脉，靠的是日积月累，水磨工夫，若是急功近利，就容易走火入魔；

他却由上丹田直接勃发真气，甚至可以称之为先天真气，流转体内经脉，随着真气涨大，原本狭窄的经脉随之拓宽。

一个事倍功半，一个事半功倍，高下立判。

即便如此，黄尚早就考虑好了。

他不贪多。

将文气疯涨，带来的真气提升，主要用于十二正经中。

果不其然，短短时间，随着真气量翻了数倍，十二正经的经脉强度，俨然是登场入室的武道强者级别。

接下来，黄尚尝试将真气与文气结合，两者同时使用。

真气借文气的虚化特性，充塞于天地，文气借真气的脚踏实地，沉淀入体内。

“养吾浩然正气！”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就是短短数十息的时间，而当听到士子的惊呼，黄尚觉得孟子所言的浩然正气，真的蛮适合。

当然，他的这股力量，与孟子所言是不同的，也毋须相同。

每个人生于天地之间，都有自己的道。

自己走自己的道，才是堂皇大道。

所以同样取这个名字，黄尚不仅仅是一种立于天地间，俯仰无愧的态度，更是攻击的手段。

一言喝出，造成的效果，令明处暗处，所有人为之骇然。

他举步。

上前。

原本是众星拱月，现在人群自发地散开。

黄尚走到了士子的最前方，领导他们，直面明教。

“贼人！”

不知是哪个士子，声音颤抖地喊出第一声。

“贼人！贼人！贼人！”

有了一个起头，剩下的士子鼓起勇气，怒目圆瞪，看向那些手持刀剑的凶徒。

士子肩并肩站在贡院前，一起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形成滚滚大潮。

反观明教教众，一退再退。

他们耳中嗡嗡作响，头晕目眩之下，连连退避，最终身不由己地摔倒在地，竟是七窍流血，被生生震杀。

酒楼之上，天生神力，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老者，这一刻双手也在发抖。

“走！走！”

“不！是假的！我不信！”

理智告诉他，下面的情况绝不对劲，但为圣女报仇的意念，却驱使他跃下状元楼，咬牙切齿，一步一步向着黄尚逼来。

黄尚看着他，开口道：“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尔等邪教妖人，犯上作乱，欲烽烟遍地，罪当诛！”

大宋立国百年，尽管时有动荡，边境更是没少发生过战乱，但国家内部还是保持着大体的和平。

对生活在现代的人们来说，这种和平也许司空见惯，但经历了晚唐、五代的数百年动荡，这却是汉人难得一见的幸福时光。

现在，明教就要破坏这种来之不易的幸福。

对于这种贼子，黄尚终于取出诸葛笔，唰唰写下两字。

山！

天！

天在山中，大畜！

大畜卦，登高山而纵观天下事，大莫若天，止莫若山，不再前进，时时存蓄。

这是蓄势的一招。

换成平常的战斗中，需要积蓄许久，但在文气勃发，无处倾泻的贡院里，几乎是一蹴即就！

当浩然正气凝于笔尖，引动贡院内的文气，以一种沛然莫之能御之势涌去时，老者眼中终于露出惶恐绝望。

晚了！

在隐于暗处的无缺和夜莺震惊的注视下，这威武霸气的明教法王，直接淹没在文气洪流中，就如同大海中的浪卷，瞬间没了影子。

反应到普通人眼中，就是这贼首要对解元不利，却被怒声呵斥，身躯一晃，蹬蹬蹬倒退三步，举起的锤子竟砸在天灵之上，向后倒下。

“这就是才气修炼吗？贡院之前，主场优势，实在可怕！”

无缺倒吸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根本不用他们出场，这一战已经结束。

而黄尚收笔，体悟着科举考试的第一次强化。

他的背影，落在众士子眼里，铭记心中。

多年以后，有些人得成进士，有些人主政一方，有些人务农求存，却都忘不了那一日。

震霆启寐，正气浩然！

神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