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欺霜误会了许多东西。

她自以为理解了周韵这个人，其实，她对周韵一无所知。

周韵从来都没有为女友的死感到过半点愤怒和悲伤。

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心里比任何人都要很清楚。

当年被溺死的那个女人，其实是个段位不低的绿茶妹，并不值得自己付诸真心。

她当初追求自己，只是因为自己外貌符合她的审美罢了。

甚至，她还在和自己谈恋爱的时候，和其他男生暧昧不清，找了备胎。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她的骸骨和她本人一样，都只是周韵用来寄托负面情绪的移情道具罢了。

彼此各取所需。

所以周韵不恨郭欺霜。

许多年前，天生缺乏同理心的周韵，就已经忘却女友的相貌了。

他只是在给自己找点看似有意义的事做，让自己这无聊到可悲的平淡人生，多少显得有些价值一些。

或许，因为今天的所作所为，在十年、百年后，他能作为某个成语故事的主人翁，被人记住？

更大概率会被人彻底遗忘。

遗臭万年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有运气成分。

二十一世纪的华国，不是春秋战国时期，不讲究“血亲复仇”。

现在，是法治时代。

从道德上看，周韵的行为，似乎是有理的。

毕竟，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们看来，他为爱情复仇，给去世多年的女友报仇雪恨，显得浪漫又忠贞。

法律却不会认可他的这种行为。

等周韵死后，未来有人提到他，会将他当做痴情种子？还是作为遭人唾骂的单神经莽夫？

都无所谓。

周韵的生命，如同被丢进河中的残烛，已经熄灭。

只是，在意识消泯前的刹那，周韵心里浮现了一个令自己无法释怀的问题。

都说棺盖定论，那么……

临死之前，好好思考一下吧……

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好人？

坏人？

如果没有遇到那个叫“青黯炎”的作者，恐怕自己就不需要为这个问题纠结了。

悲惨的童年，并不优秀的基因，恶劣的成长环境。

望子成龙无果的父母，将他认做“不争气的废物”。

原本的周韵，会成为一个纯粹的残暴恶徒，一名反社会分子，一个以汉尼拔·莱克特为对象的现实模仿罪犯。

这个世界，终究没有那么多如果。

他遇到了那个人，也因此改变。

除了这次的任性之外，从未行差踏错。

周韵站在善与恶的边界线上，断绝了气息。

……

两分钟前。

夏宁理工汇彩楼旁，一名大二男生正在遥控微型航拍飞机。

“这次的空中视角校园全貌直播录像，我会做成短视频，用在周日的班会主持上。”

“等班会结束，要发朋友圈的。”

“兄弟姐妹们记得给我点赞！”

男生说着话，却惊骇地发现，航拍飞机忽然失去了控制。

它脱离了原本的运行轨迹，向着东南方向飞去。

那里是……

414宿舍。

男生狂拍摇杆，面色发白，急的冷汗直冒。

他可不想被人误会成偷拍女生宿舍的变态！

直播间里寥寥十几人，突然开始刷屏。

“握草，老杨你在做啥？”

“SIX，SIX，SIX。”

“真没看出班长你竟然这么闷骚……”

“这里是……霜霜女神的闺房！”

“老铁六六六！就你胆儿肥，不怕被校方开除？”

大二男生急的舌头都捋不直了：“我不是！我没有！别冤枉我啊！”

“这破飞机不听使唤了！”

“早知道就不贪便宜了……诶尼玛！等会就去给店家刷差评！”

话音落下，直播间里忽然陷入到死一般的沉寂中。

“咋了？不会去跟导员打小报告了吧？别啊！我给你们一人送一款IG冠军皮肤！就当无事发生，成不？”

航拍男说着话，瞅了眼手机直播间。

镜头主画面，切到了郭欺霜的宿舍里。

一眼过去，他就看到了一副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画面——

郭欺霜和另一名陌生的美女，紧紧相拥在烈火之中，地板上面……

满是被火焰烧到干涸的凝固血茄。

“女神死了？”

“呜……我也不想活了！”

“你们几个备胎的心态也太差了吧？”

“这事儿究竟是百合的相爱相杀，还是情敌的同归于尽？大家猜一猜？”

“草草草！猜你麻痹！真特么恐怖！裤子都脱了，刚硬起来，给看这个？老子要做一辈子噩梦！”

“我已经打妖妖灵报警了。”

414凶杀案迅速传遍整个校园，许多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男生，都围在了汇彩楼下，极目远眺。

极少数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女生，则跑到四楼，拿着手机，拍起照片和录像，打算发个朋友圈。

然而大部分流量都聚在了航拍男班长的直播间里。

毕竟在这个直播间，可以看到原封原样的凶案现场。

航拍男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将遥控器丢到一边。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等查明真相之后，校方应该会证明自己的清白吧？

忽然……

一黑一白，两朵云彩，凭空出现，凝聚在414窗边。

人型云彩。

它们。

或者说……他们。

手执脚镣手铐，好似自阴曹地府而来。

微型航拍飞机转动了一下角度，将摄像头对准这两团人型云彩。

观众们这会儿终于可以在直播间里看清楚他们的外貌了。

黑云凝聚的“人”，身宽体胖，头上戴着乌纱帽，上面写着“天下太平”四个字。

白的那个，身材高瘦，口吐长舌，同样头顶官帽，上书“一见生财”。

他们的身体都不是血肉之躯，更像是浓度极高的雾霾拢合体。

咔咔咔……

手机模拟快门声此起彼伏，吃瓜群众们发出惊呼，各种猜测和议论，喧嚣尘上。

航拍男注意到，直播间主界面里显示，一黑一白，两团人型云雾钻入了两人的尸体。

她们身上的创口、烧焦痕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原本半边身子都已经彻底烧焦的凶手美女和流光鲜血的郭欺霜女神，面色红润，肌肤晶莹，像是复活了过来。

可最终，能够睁开眼睛的，只有一人而已。

周韵。

容貌未曾改变，气质却一如既往，显得冷漠且疏离。

直播间里炸开了锅。

“我去！为什么霜霜女神没复活啊！要死让另一个死啊！”

“其实谁复活都无所谓。仔细看看，这个小美女稍微打扮一下，一点都不比郭欺霜差。”

“没错……肌肉挺好看的，经常去健身房锻炼吧？就是胸太平了，主播也不给打个码？不打码，我开始撸了啊。”

“明显是个男人，谢谢，我现在只想自抠双眼。”

“？？？”

“秀吉和扶她嘛，我懂。”

“死者苏生！等等……好像最近一直听到这词儿来着……”

“印渡那边，之前死掉的金瞳者基拉·沃尔玛，前一段时间复活了，然后又被雷劈死了，尸体都没了。”

“恭喜各位村网通，这事儿发生的时候，我表哥在印渡新德里旅游，他跟我说，基拉重生失败不是关键，真正可怕的是，另外一个金瞳者，现场表现了真正的神迹……”

“能不这么藏着掖着吗？吊人胃口很有意思？鄙视你！”

“这事网上一搜就能找到，不就是狄修斯·潘迪特自诩破坏神湿婆神降嘛！信息不对称罢了，哪来的优越感？”

“就是，国外有神迹，咱们这边也有黑白无常现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