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攻击另一个镜子里的自己，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穿针引线还要难，针线不会躲闪、反抗，咸鱼会。

一秒钟的时间在【迟缓】中做很多事，但没办法杀死咸鱼，咸鱼要靠近他很容易，他只能从镜子里看到咸鱼，意味着他要靠近咸鱼只能退着走、斜着走、横着走，就是不能往前走，除非他的脑袋和手臂可以转朝后方。

镜子是他的希望，也是他的枷锁，而如果把墙壁、天花板和地面都镶上境子，那么镜子照出镜子，会延伸出无数个世界、无数个周鱼和无数只咸鱼，严重干扰视线。

希望有一个就好，多了反而是种麻烦。

周鱼要做的就是把这一秒延长为十秒、三十秒、一分钟，如果咸鱼的动作一直很慢，他就能追上他，杀死他。

练习还得继续下去。

…………

洗澡是件很麻烦的事，周鱼每天的运动量都大到了可怕的地步，每天都要洗几次澡。

洗澡的方式是移到浴室里，把身上淋湿，然后一边移一边擦肥皂，躲避梦魇的追杀，擦好了再回去冲干净，墙已经被梦魇开了个大洞，光着身子被一群怪物追是个很滑稽的情景，但周鱼已经适应了。

吃饭的时候，阿虎在讲他的故事，如何加入那些飞贼，如何带领他们化险为夷，如何取代老古成为老大，如何规范飞贼的行为，以防警察盯上他们。

周鱼在听故事，并不是把他的话当成背景音乐，因为阿虎的话是电影，思维枷锁是香烟，他不仅要在看电影的时候抽烟，还要抽得潇洒写意、抽得浑然天成。

过了一段时间，张浩也加入了讲故事的行列，讲的故事是他带来的书，他不被允许进入禁闭室，以免出现什么意外，但总算是能够“进监狱”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周鱼开始每天和刘晓月煲电话粥，这又提升了一个难度，不仅要听、要理解，还要说，说话是需要集中注意力的，所以刘晓月经常一个人拿着电话等，或是听周鱼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她很开心，有时候还唱歌给周鱼听。

进步很慢，但一直在进步，一秒变成了两秒、四秒、八秒，要想伤到咸鱼仍是件困难的事，但无论是周鱼还是周围的人，都保持着耐心。

直到那一天到来。

…………

咸鱼被逼到了角落，不再攻击周鱼，而是在全力防御着，咸鱼能使用两只手，周鱼只能用一只，因为另一只手要拿着镜子，他曾试着把镜子绑在头上，可是不方便调整角度，还是用手拿着比较灵活。

一只手打两只手，快动作对慢动作，斜着身子和正着身子，臂剑在不停的碰撞着，剑身反射的光在在屋子里四处乱窜，仿佛禁闭室里挂了一盏快速旋转的迪斯科球。

周鱼交替使用着思维冻结和思维枷锁，完全由潜意识自己操作，而不是由他选择，他只是开着【迟缓】，根据咸鱼的动作做出相应的攻击。

剑尖终于碰到了咸鱼的手，只是碰了一下，划破了表皮和角质层，连真皮都没碰到，所以咸鱼也不能算是受伤，但这一碰对周鱼来说，其重要意义不下于他的出生……或死亡。

咸鱼抬起头来看向了周鱼，微微一笑，皮肤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似的，变得很暗，而他的动作突然变快了许多，在周鱼手臂上拉开了一个口子。

周鱼大惊失色，他苦练这么久，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剑尖碰到了咸鱼的身体，咸鱼怎么突然就开挂了？

他立即退开，再度使用了思维冻结和思维枷锁。

幸好，咸鱼的动作再快，中了思维枷锁也会变得和原来一样慢，这是精神攻击的好处，需要担心的只是在思维冻结和思维枷锁之间的空隙，那是咸鱼翻身的机会。

意识到这一点，周鱼再度开始反击，只是手臂上的伤会影响他的动作，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能碰到咸鱼。

阿虎送饭来了，在外面等了一会，没听到周鱼的说话声，禁闭室里只有脚步声和喘息声，他皱着眉离开了，怀疑情况又有了恶化。

直到饿得几乎没有力气，周鱼才想起来吃饭，狼吞虎咽的吃了，到了约定时间，他没有打电话给刘晓月，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入到了战斗中。

过度专注，意味着他明天会很晚才醒来，醒来后又得头疼好一阵子，但是过度专注，又让他进入了那种状态。

那是小黑牺牲自己保护他后，他呼唤小黑时进入的那种状态，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了他和咸鱼。

大脑超频，精神恍惚，但周鱼仍在作战，这段时间的分心练习的效果出来了，潜意识接替了战斗，并继续使用着思维冻结和思维枷锁，等周鱼反应过来，臂剑已经完全刺进了咸鱼的胸膛。

周鱼愣了一下，种种大脑超频后的副作用爆发出来，排山倒海一般，差点让他昏迷，但他撑住了，挡住了咸鱼砍向他手臂的一剑，周鱼猛的发力，推着咸鱼往后退，直到咸鱼的背撞在墙壁上。

发力并没有停止，手背护板和拳面缓缓陷进咸鱼的胸膛，周鱼听不到声音，但十分肯定咸鱼的胸骨和肋骨已经碎裂了。

可是咸鱼仍在微笑，似乎感觉不到臂剑刺穿了自己的身体，拳头碾断了自己的骨头，他收起臂甲，抬手抓住周鱼的胳膊，放开来，消失不见。

被咸鱼抓住的那个位置有火苗窜起，并且开始蔓延。

是【灰烬】，周鱼的惨叫填满了单独监禁区的走廊。

他对灼烧感并不陌生，每次拿到梦符都要体验一把，本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疼痛，练成了抖m体质，可【灰烬】带来的痛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火焰很快就吞噬了周鱼的整条胳膊，他却没办法把火扑来，有三种方法可以熄灭【灰烬】，一是被烧成灰烬；二是使用【灰烬】的狩梦人主动取消梦符；三是使用思维冻结，中断思维，中断梦符效果。

可是咸鱼消失不见了，周鱼依旧保持着冷静，用颤抖的手拿着钨金镜，在禁闭室里绕了一圈，又到其它禁闭室和走廊走找了一圈，找不到咸鱼的踪影。

火焰吞噬了他的半个身子，也包括半个脑袋，右眼已经烧瞎了，左眼渐渐模糊了，疼痛不再是问题，他很快就会死亡。

再也无法站立，周鱼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右脚的火焰蔓延到了左脚，一路向上。

没有放弃，没有取消【迟缓】，周鱼仍保持着冷静，思考着应对方法。

很快，他想到了，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钨金镜，用仅剩的左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使用了思维冻结。

眼前一黑。

…………

“恭喜，你做到了。”耳旁突然响起了自己的声音。

周鱼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飘在空中，看到咸鱼就站在不远处，站在黑暗中，周围一片漆黑，像是挑选梦符的那片黑暗，不同的是周围没有发亮的正三角形。

没有烧伤，没有伤口，手脚都在，所有的痛楚、疲倦都已经消失不见，看来幻觉是彻底消失了。

“你的幻觉之旅结束了，我的目的也达到了。”咸鱼微笑着说道。

“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周鱼觉得很怪异，他在和自己说话，像个疯子。

“听不出来吗？那我换一种声音好了。”咸鱼说着，用另一个声音问道：“现在呢？”

“暗月？”周鱼立即就听出来了。

“我没有失约。”暗月微笑着说道：“你的危机结束了，我们又见面了。”

“你是……来自未来的我？”周鱼问出了他长久以来的猜想，暗月能知道未来发生的事，那肯定是来自未来的。

“错，时间机器还没有被发明出来，而且你见到来了自未来的你，就会引发蝴蝶效应，导致未来的你就不再是你见过的未来的你，你曾经见过的未来的你也就不是真正的未来的你了，换作是你，就算你能回到过去，也肯定不会和过去的自己交流。”暗月又恢复了周鱼的声音，并且用周鱼的说话方式和周鱼说着话。

周鱼立即就理解了暗月的意思，皱着眉思考了一会，摇头道：“猜不出来，直说吧，如果你是我，就不会瞒着我。”

“我是你的潜意识。”暗月直说了。

周鱼目瞪口呆。

“我曾经是你未来的潜意识，所以知道那些即将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为了避免你引发蝴蝶效应，才以暗月的身份进入梦境里和你见面，现在的我已经是你现在的潜意识了，对之后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不怕再引发蝴蝶疚，和你见面也没关系。”暗月做出了进一步解释。

周鱼点了点头，脑中有了一大堆问题，不过问出的还是他最关心的那一个：“我的幻觉真的结束了？”

“结束了，幻觉是我制造的，我不再制造，你就不再会有幻觉，我制造幻觉也不是为了害你。”暗月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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