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教室，他却不知道往哪走了。

“你是哪个班的孩子？走错了吧？”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方明轩赶紧回头，“我是司……我是方明轩，我是新来的。”

“啊，是你。”女人说着，仔细看了看方明轩，“眼睛怎么肿着，是不是因为不愿意上学所以在家里哭鼻子了？”

方明轩摇摇头，其中的原因，就算说出来了，又有谁会相信呢？

温暖的手抚上方明轩的头，“这里有这么多的小朋友，你很快就会喜欢的，我是你的班主任，我叫邱华，走吧，我们进去。”

方明轩觉得这个叫邱华的人真是好，感觉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不过一想到自己的母亲，他又不禁变得很沮丧。

第一堂课是数学，方明轩听得晕头转向的。课间，他跟在别人身后去了厕所。那里，有一只鬼。

一身白色运动服，和爹差不多的年纪，脸很瘦，看起来有些秀气。

“你是在看厕所吗？”方明轩凑过去问道，声音非常小，因为他可不愿意让别人觉得他不正常。

那鬼诧异的看着方明轩，“你能看见我？”

方明轩嘟着小嘴，轻轻的点了点头。

“喂，方明轩，你不快点就迟到了。”一个小男孩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很快跑走了。

“嗯，马上。”方明轩记得他的名字，因为觉得很有趣，那个小男孩叫做乐花生。

“下次再和你说。”方明轩也跟着跑走了。

而那个身穿白色运动衣的鬼，也紧随其后，一直到放学，方明轩出了学校，它也还跟在身后。

“怎么，害怕我跟你回家？怎么走到一半不走了？”

方明轩摇摇头，“我不认识回家的路。”

“不认路？你家里人呢，怎么没接你？”

方明轩又是摇了摇头。

“家庭住址，会背吗？”

方明轩仍旧是摇了摇头。

“我说你别光摇头啊！”

“我……”方明轩心中的委屈突然爆发出来，他将自己的事情一股脑都告诉了那只鬼，说到最后，直接坐到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方明轩见那只鬼一句话不说，哭得更加厉害了。

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相信你，我就只能和你一个人说话，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这时，马凤从对街走过来。

“哎呦，我说小祖宗，我不就来晚了这么一会儿吗？至于吗？”

方明轩看见马凤，不愿意和她说话，只是勉强停止了哭泣，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跟在她的身后，那只鬼也依照先前的作风，一路紧跟。

回到家里，马凤就看起了电视，也不给方明轩做饭。

很快，方明轩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外面那保姆太猖狂了吧？”那只鬼冒出来，为方明轩抱不平。

方明轩看着它，“刚才在路上光顾着我说话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那鬼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不记得了，你就叫我白鬼好了，因为我穿了一身白。”

“哦，白鬼，我叫方明轩。”

白鬼接着说道，“你是不是很讨厌外面那个女人？我帮你把她吓走。”

方明轩想了一会儿，然后高兴的点了点头。

于是，白鬼透过墙壁，来到了客厅，只见马凤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一副逍遥自在模样，一会儿，她起身走向冰箱拿水果。

刚把胳膊伸进去，冰箱门突然就关上了，马凤的胳膊被挤在里面死活拔不出来。

“哎呀呀，救命啊！救命啊！”马凤用另一只手使劲的拉扯自己的胳膊，身体拼命向后仰。

“臭小子！快来救救我！救命啊！”马凤大声嚎叫着，她将腿踢在冰箱门上，使劲蹬踹。

嗖的一下，她的胳膊没有了冰箱门的束缚，她整个人飞了出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哎呦，疼死我了！”马凤瘫在地上哼哼道。

白鬼飘在半空中，有些得意的看着马凤，虽然这女人跋扈不尽责，但是它也不想把她吓的太厉害，稍微吓吓她就好。

马凤还在继续哼哼着，边哼哼边眯缝着眼睛打量四周。

这时，冰箱门砰地一声关闭了，从里面流出了粘稠的红色。

“鬼，鬼啊！”马凤尖叫着，顾不上屁股的疼痛，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抄起背包，连鞋也顾不上没换，飞快的开门逃走了。

方明轩听到关门声，从里屋探出头来。

“哎，小鬼，我说到做到吧！”

“我是人不是鬼。”方明轩纠正道。

“小鬼不是鬼的意思。”白鬼飘在空中，五官皱在一起。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小孩子的意思。”

“哦，你没骗我吧？”方明轩终于破涕为笑。

“我骗你干什么？对了，你有钱吗？我带你出去吃饭吧。”白鬼突然意识到，它吓跑了保姆，然后迅速的接替了保姆的位置。不过感觉并不坏，至少比毫无目的的游荡强上百倍。

“我有钱，很多的钱，你想吃什么？”

“我是鬼不吃东西。”

“不吃吗？”方明轩小声嘀咕，他记得原来好像听爹说过“饲鬼”，难道是听错了？应该是吧，鬼自己都说不吃东西了，难道它还不了解自己？

“对了，白鬼，你怎么不去投胎呢？”方明轩看他的样子，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怎么投胎啊？电视上演的不是说会有牛头马面来接鬼魂吗？怎么也没见它们来接我啊？”

“什么上？”方明轩从来没看过电视，所以也不知道是什么。

“电视，电视！你不知道电视是什么？就是刚才那女人看的，会动会说话的方盒子！”白鬼震惊极了，这个孩子到底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看来他之前说的经历确实不是在撒谎。

“哦？原来那个叫电视。”方明轩在心里重复了两次，为了更快的记住电视是个什么东西。

“你第一次见电视居然不好奇？”

“那有什么好奇的，我也有那样的东西啊！”方明轩从怀里掏出明轩山水图，因为怕丢了，所以一直带在身上，“你看，我这个也会动。”

白鬼好奇的飘上前，可是却没有在卷轴上看见任何东西，“你这个小鬼怎么撒谎。”

方明轩急了，上面的东西明明在动。

“我才没有撒谎呢，你离近一点，你看这个瀑布，你看这个飞鸟，这不都在动吗？”

白鬼瞪大眼睛看了又看，还是什么也没有。

方明轩见白鬼不说话，他心里又急又气，却又不知道怎么证明自己的话。

“算了，不相信就算了。”方明轩撅起嘴赌气的说道，然后将明轩山水图卷好重新放回怀里。

白鬼见他这么不高兴，于是劝说道，“哎，人鬼殊途嘛，我看不见也很正常。”

方明轩点点头，他有些自我厌弃，在司徒家族里，他能看见鬼，其他人看不见，他和大家不一样。出了司徒家族，他能看见画面，白鬼却看不见，他和鬼也不一样，那么他到底属于哪边呢？

“行了，不说了，出去吃饭吧。”白鬼急忙结束这个话题。

“嗯，好吧。”方明轩开门走出去，他垂着脑袋，略带委屈的问道，“白鬼，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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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能叫我叔叔，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趁机提点条件，白鬼觉得并不过分。

“奥，好吧，白鬼叔叔。”方明轩乖巧的叫道。

“真听话！”白鬼觉得，能遇上这小鬼实在是太好了，至少不会再觉得孤单，如果一直没有记忆不能投胎，陪着这小鬼长大、变老，也未尝不可。

方明轩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记得爹说过，一个鬼要是不能投胎，是因为凡尘往事之中还有它留恋的东西，如果能将执念化解了，便能安心的去投胎了。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帮你记起以前的事情，然后让你安心的去投胎的。”

白鬼飘在空中的身子一怔，这番话，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孩子能说出口的，好吧，一个不知道电视是什么东西的小孩子，就姑且相信他吧。

经过白鬼的指挥，方明轩来到公交站点上。他以前从没坐过公交车，在车站上看了好久别人的动作，才忐忑的上了车。车上人很少，因为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他跑到后排的座位上，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

车在一站停下来，上来了一个人，不过，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人和一个鬼。

方明轩震惊的看着那个鬼，但是他的震惊不是因为看见了鬼，而是因为那个鬼没有脑袋！只见它悠悠的飘过来，坐在了自己的旁边。

白鬼绕着这个无头鬼飞了几圈，并没有靠近。

方明轩扭过脸看车窗，上面只有他自己的脸，是啊，鬼不可能映在上面的！于是方明轩微微侧着头，用余光偷看身边的无头鬼。

它穿着一件蓝色的羽绒服，黑裤子，脚下一双红色高跟鞋，羽绒服上染着非常多的血。方明轩有些害怕，因为他是第一次看见没有头的鬼。不过话说回来，他基本没见过几个鬼，因为司徒家除了鬼仆，就没有别的鬼了。

“小鬼，要下车了。”白鬼说。

“那个……我要下车了。”方明轩小声的说道，如果是一个人普通人，什么也看不见，直接起身离开就是了，可是他不愿意这样穿过去，虽然他不知道这样的沟通有没有效果。

那个鬼看向方明轩，当然，这只是方明轩自己的想象。

不过那个无头鬼真的侧过了身子，让方明轩出去。

方明轩变的很高兴，他站起身，慢慢向外挪动。刚才坐着还没看见，现在站起来，他看见无头鬼的脖子参差不齐的，中间是白森森的骨头，气管，食管……

无头鬼似乎感觉到了方明轩的眼神，它扭动脖子，脖子上的皮肉变的褶皱，血管因为挤压的作用，又重新冒出了血。

方明轩直接吓得摔在地上，这时车正好停了，他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冲下了公交车。原本肚子饥饿无比，可是现在却没有了一丝食欲。

回想起上次和爹一起去那个村庄，他看见那个小女孩的尸骨以后为什么要害怕呢？人为什么会怕尸骨呢？还有今天，那个无头鬼，明明很好说话，他要下车，它就让开了，可是他却没出息的跑走了，他为什么非要跑呢？

胆小鬼！他在心里嘀咕着，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能这样没出息了！

白鬼迅速跟上来，却没有说话，他虽然是鬼，但是居然也会觉得鬼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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