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新帝国成立以来最诡异的一次行军画面：

帝国舰队居中担任前军，庞大的星舰编队在类坐标引擎的驱动下划过星空，神族部队位于后阵，那恢弘的战斗型神殿和功能不明的高塔建筑就是移动神国，如同一片灿烂的光辉海洋般跟在帝国军身后，而在战阵外围一圈空间内担任护卫和引导的……却是浑身散发出压抑气氛的深渊化舰队，是一度被称作堕落使徒并且和帝国打了好几年仗的“污染者”。

这是一支联军，却也是诡异的联军，时间往前倒几个月恐怕最勇敢的人也不敢声称帝国军会和堕落使徒并肩作战，然而这就是事实，摆在所有人面前的事实。

这支庞大联军并没有什么联合作战的经验，尤其是神族跟希灵的作战单位都不一样，配合起来更是困难重重，因此现在这个队列只是临时的，真到了战场上还会再行分配。但即便是临时队列也有讲究，帝国军居中靠前、神族殿后、深渊舰队外围护卫是为了防止遇到新军的伏击：深渊希灵的部队熟悉当地环境，尤其熟悉新军，所以他们能在遭受攻击的时候第一个反应过来，自然担任外围护卫，帝国军擅长攻坚，战舰这种东西的瞬间爆发力和联合护盾防护力都极强，因此能承担前军大任，而神族的爆发力弱一些，却是越战越勇的类型，只要给他们时间展开战阵、启动各种神术、上好buff，神族的战斗力就会随着时间推移成倍增长，所以适合放在后阵。当然这里的“前后”也和平面战场不太一样，宇宙战要考虑到敌人从任意角度出现的可能性，所以神族其实是在整个队列的中间靠后位置。在他们身后还是一群深渊舰队，后者就相当于全程保镖，要负责整个队伍的防卫工作。

毕竟是在深渊区，新军又是能把深渊希灵都骗过去的狡诈敌人，谨慎行军有好处。

不过现在遭受攻击的几率还很低。我们当前正处于“旧军”的绝对控制区，这里和周边数个宇宙都是深渊希灵的领地，敌人不大可能渗透到这种地方。

联合部队在这个不稳定的边陲宇宙整顿队列并且与“旧军”会师，首先确认前方航路安全，随后等来了最后一支常规舰队——来自文明共同体、新伊甸联邦、黑森部族的仆从军。

庞大的“将军”航母从世界之门中慢慢飘出来，航母编队周围笼罩着仿佛蜂群一般的无人警戒机。梅洛瓦人虽然做了不少恶事，但他们制造的这种飞船倒确实是好东西，如今其已经差不多变成各仆从军的标准装备了。

上次作战的时候我们几乎没有带多少仆从军，只有文明共同体的舰队在战斗末期加入战场，为的是防止战斗力偏弱的仆从军在深渊区中损失过大，但这一次珊多拉决定让仆从军也随军出征。而且征召的数量还不少。

这是有理由的：仆从军战斗力确实比不上正规军，但他们已经大量列装我们从梅洛瓦人手中得到的将军航母，这种特殊的幽能战舰极大提高了他们的战斗力，能让仆从军在面对希灵部队的时候都有正面作战的能力；其次我们也重新评估了深渊区的污染情况，发现这个区域深处的环境并不像之前预料的那么糟糕，深渊希灵要在这里架桥，自然一直在调整深渊区的环境状况。这里的污染浓度虽然很高，但大部分区域的深渊已经惰性化，即使普通种族在这里也不至于被感染发疯；最后，新军已经放弃他们的外围领地，将全部精力都转移到“宁静核心”里去，这就意味着帝国军会很顺利地攻占大量守备薄弱的世界，这些世界可能没什么殖民价值，但它们作为跳板和前进基地本身就是价值，我们需要充足的部队来守卫并且控制这些“廉价战果”，而不管是帝国军还是神族或者旧军的战斗力都很宝贵。我们总不能把正规军浪费在看大门上——这就需要数量庞大的仆从军来帮忙了。他们很熟悉各种帝国设施，并且精英指挥官都懂得如何操控世界之门和主权枢纽（这是军统部在过去三年来的重要成果），仅仅担任一些外围宇宙临时管理员的话，仆从军绰绰有余。

被征召来的仆从军只有上面提到的三方势力，这倒不是救世军、维迪斯帝国军等军队不愿来此参战。而是仆从军也有实力高低和术业专攻的问题，目前熟悉太空作战、对“高级设备”比较熟悉而且本身也具备较高科技实力的只有上述三个文明，他们也是平日协助帝国军进行太空巡防和虚空警戒的主力，而剩下的仆从军则基本上刚摆脱行星文明不久，哪怕他们学的再快，在纯太空战中也发挥不了太多实力。后者平日里负责的也基本上都是帝国殖民点的当地安保任务或者其他什么区域性的作战任务。两种仆从军可以分别被视为“太空特警”和“小区片警”……虽然听起来略显那啥，但几大眷族之间的差别实在是没法忽略。

“文明共同体舰队抵达战场！”

“新伊甸联邦政府军抵达战场！”

“黑森部族舰队抵达战场！为将军和帝国而战！”

伴随着一条条舰队就绪的报告，仆从军舰队有三分之一在导航信号的引导下混入了联军大部队，并在神族和帝国军中间的广袤太空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剩下那数量庞大的三分之二舰队则要在原地等候：他们会在随后作为第二波次的推进/建设部队，与天体系统舰队一起稳扎稳打地前进，一边接收被攻占下来的新军领土一边辅助镇压当地的反抗力量，并建立快速的前线基地。天体系统舰队现在已经抵达边疆，只不过那堆庞然大物的移动速度实在缓慢，肯定是不能跟着主力部队打前锋的。

这时候我突然在通讯器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罗兰盖尔？你怎么亲自来了？”

罗兰盖尔！泛银河文明共同体的老狮子！我没想到他竟然亲自率领共同体舰队来了，各仆从军的指挥官是他们自己安排的。并不需要向希灵元首汇报，因此看到这个熟悉的老爷子令我十分吃惊——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我觉得这老爷子早应该功成身退颐养天年才对，哪怕继续担任文明共同体的执政官，他也不至于还要继续亲上战场吧？

“帝国皇帝都在战场上。我为什么不能来，”罗兰盖尔精神矍铄，几年的安逸生活并没有磨灭他的锐气，即便隔着通讯器，我似乎都能感觉到这头老狮子浑身上下的气势，他穿着文明共同体的军装。脸上带着笑，“我也打过很多年仗，直觉告诉我，这恐怕是很多人有生之年能遇上的最大规模的一仗，你要彻底摧毁虚空里最危险的军团，所以我来帮忙。”

珊多拉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次战斗会很艰难。你们不只作为辅军，甚至要直面希灵战舰。”

罗兰盖尔耸耸肩：“好，那就再直面一次。”

通讯挂断，我带着些感叹和珊多拉对视，忍不住异口同声地咕哝起来：“这头老狮子……”

反正我们会尽量避免让脆弱的仆从军与敌人正规军正面抗衡，所以就让罗兰盖尔如愿以偿地迎接他人生最辉煌的一次战争吧，应该出不了问题。

这时候姐姐略有点担心地看向中央投影。那上面正显示出一群拥有黑色条纹涂装的将军级战舰，而在那些将军级战舰中还混杂着很多看上去奇形怪状的大型飞船：“文明共同体和新伊甸联邦都好说，只有那些黑森部族的战斗力还没有检验过，他们这是第一次应征参加大规模作战，不会出问题吧？”

“这个种族令人惊讶，”珊多拉表情淡然地说道，语气中却有一点点赞赏，“他们一开始的科技水平并不高，只能说发展到太空文明的顶峰而已，还没能跳出宇宙。但在接触了帝国传授的知识之后他们就飞快地赶上了‘进度’……看样子是当初维斯卡给他们留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知识让黑森部族打下了基础。他们的学习能力很强，适应性也超乎想象，只用很短的时间就培养出了一大批‘将军’航母驾驶员，并且利用将军航母的科技改装了自己的飞船。最后，这个种族从上到下都无所畏惧。他们几乎将维斯卡当神明一般崇拜，并以此发展出近乎宗教的战争观——在战死沙场的时候默念将军名号就能让灵魂得到升华，死后列入英魂之列，他们坚信这个，而且直到现在都坚信不疑。我不怀疑黑森人的战斗力，或许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他们会不会热血过头……毕竟是维斯卡‘教育’出来的疯子种族啊。”

维斯卡教育出来的疯子种族啊……

我也忍不住跟珊多拉共同感叹起来，视线往一米二姐妹的位置飘去，但当事人似乎没有丝毫感觉，甚至在黑森部族的指挥官汇报情况的时候维斯卡都没顾上抬头，她正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给自己的宝贝疙瘩炮抛光打蜡，似乎除此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转移其注意力了。

“世界之门二次校准完成，”深渊希灵一句话把我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跳跃路线图说道，“所有部队已经抵达，那么……接下来就不会停留了。”

舰队从短时间的缓速巡航再次转为加速，如同庞然巨浪一般涌向前方的另一座世界之门。

接下来是连续的数次跳跃，中途不再停留，规模庞大的联军如入无人之境般在深渊区快速穿行，我们沿途经过了十几个宇宙，大部分是荒凉的，少部分则狂乱扭曲，但每个宇宙都有重兵把守，并且能和一部分深渊舰队合流。一开始的时候深渊希灵的部队还只是联军的一小部分，但随着每到一个世界就增加一批，后来她的舰队几乎已经赶上帝国军的数量了，这还是她大部分部队都被拖在“宁静核心”的结果——这家伙的家底果然也不弱，我不禁开始联想在深渊区分裂之前这里到底有多少军队。

到现在为止航线都是安全的，但我们慢慢地发现了激战留下的痕迹。在第二十一次跳跃结束的时候。舰队已经离开深渊希灵的绝对掌控地带，进入了新军和旧军曾经共同控制的“交界区”，太空中开始出现战场残骸，世界之门周边和主权枢纽的轨道上空漂浮着破碎的金属，遥远的太空中还能看到不正常的扭曲光线。那是大规模幽能爆发的余烬。第二十七次跳跃之后情况更糟，虽然航路仍然畅通，但宇宙中残留的太空设施证明深渊希灵花费了巨大代价才保住这些领土：世界之门是临时型号，太空中除了残骸就是灼热的气团，残破的人造行星上空，只有少数太空堡垒和一群永恒母舰在维持交通点的安全。撕裂的飞船残片随处可见。

第三十二次跳跃，这个宇宙原有的军事基地明显已经被战火彻底摧毁，完全看不到主权枢纽的影子，空间中只有孤零零的一座临时型世界之门，一群堡垒舰在大门周围充当半固定的军事基地，除此之外根本看不到任何固定设施了。

这里愈发接近仍然在激战的区域。然而太空中稀少的防御工事让人不安，仅凭堡垒舰是无法抵抗新军反扑的（如果他们真打算会反扑的话）。深渊希灵当然也知道这点，她的表情有点无奈：“新军的战斗方式非常极端，那就是摧毁射程范围内的一切东西，一旦战况转入劣势他们甚至会一并摧毁自己的后路以及周围的无关天体，这样即便能打下他们的阵地，你得到的也只是一片焦土。甚至连用于建造主权枢纽的太空实体都找不到，只能临时从别的世界拖几个人造星球来应付场面或者另找地方。这个世界是我用一次突袭强攻下来的，新军倒是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地方，但他们在撤离之前炸掉了所有东西……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只能从零重建了。”

第三十五次跳跃，我们终于进入了一个正在争夺中的宇宙。

这是一个处于混沌状态的世界，暗淡而稀薄的原始气体充斥着整个空间，太空中弥漫着一种灰蒙蒙的色调，到处是强烈的原始能量辐射，却看不到任何成型的天体。甚至看不到较为明显的物质密集带，似乎这个宇宙根本没有开始演化，从诞生之后就只是在均匀成长而已，给人的感觉仿佛一盆稀薄而无趣的“太初宇宙汤”。

联合部队从一座临时建造的深渊之门进入这个世界，这里是争夺区。新军还没来得及摧毁这里的东西，因此我们身后是一座完整的太空基地，那些庞大的人造天体多少为这单调混沌的太空增添了一点风景。目视范围内看不到战斗，仅从外部监视器传来的画面看这里是一片宁静的，除了格外空旷之外似乎全世界都很太平，然而打开预警雷达之后这个世界的真实情况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太空范围内有大量交火点，其中一点五亿光年之外有一片正在剧烈动荡的高能量反应，应该是正在激战的舰队，三十二亿光年之外的高能反应虽然没有爆发性，但雷达读取到一大团强度惊人的幽能云团正在快速“成长”，看样子是已经完结的战斗，交战双方在超级武器的冲击下同归于尽了。

这是两个最为明显的高能反应区，但宇宙各处还有许多能量反应较弱的爆发点，它们在数百亿光年的范围内不断明灭，共同组成一幅立体的战火银河星图……哦，不能说银河星图，这个世界连造星运动都没有，简直荒凉。

连我这样的半桶水指挥官都能从雷达传回的能量分布图上看出局势：新军和旧军正在反复争夺这个宇宙的控制权，他们不断在太空中建立主权枢纽和世界之门，在拼命防御这些关键设施的同时又在玩命地冲击敌人的主权设施，每一个高能反应区都是一片熊熊燃烧的战场，在这些火焰将交战双方中的某一方彻底焚尽之前绝对不会熄灭。

目前看来占据上风的是深渊希灵：她控制了这个世界的世界屏障以及最大的世界之门，这样联合部队才能顺利传送进来。但根据跳跃路线图，从这里抵达“宁静核心”还要三次跳跃……

也就是说深渊希灵的主力部队在距离宁静核心还有三次跳跃的地方就被绊住了，越往前她的控制力就会越弱，至于被困在宁静核心内的那两个旧军军团，现在完全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这里是通往宁静核心的交通要道，世界之门连通着周边的数百个宇宙，我已经把这里原本的大型传送门摧毁过半，剩下的也基本上在旧军控制下，但新军建造了大量临时传送门……他们数量很多，几乎压制不下来，”深渊希灵坦承这里的情况也并不如看上去那么好，“现在我们有了充足的兵力，无论如何先把这个宇宙的控制权彻底夺回来再说吧。”

珊多拉点点头，通过精神网络对所有帝国舰队发出指令：“各主力部队超时空武器系统上线，目标E33-W15-N22，饱和轰炸，第一、第六军团脱离阵列，自行重组支援各个战区。全面进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