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意思的话，两人都说过，而伏黯上个位面也这样说过，位面与位面之间，从来不会存在着什么联系。

可这一原则，在伏黯出现后便彻底打破了。

不管去到哪个位面的伏黯，都是他，他会跟随自己提前去到新的位面，然后在那个位面等自己的到来，但他们会因为环境位面的不同，有些许不同的改变。

所以他几乎可以确信，上个位面和这个位面的伏黯是同一个位面的人物，只是在面对他时所处的时空不一样罢了。

师淮愣愣看着床顶，半晌翻身蜷缩着身子，脑中闪过许多上个位面的事，他是死在这个时空吗？所以才会在变成鬼的吗？他是怎么死的？

那他到底是又为什么再度回来这个位面，做着同样的事？

伏黯与洪子龙究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偏偏顶替的是洪子龙的位置？为什么变成鬼的伏黯额头上也有个子弹？

这一大堆问题折磨着他，他隐隐有些许猜测，但又不敢往深处去想，这是头一次他会害怕得知真相，盖着被子也觉得遍体生寒。

他不敢去猜测，也不想相信，他的心动，他的感情，竟都好像是被人算计好的，毫无偏差。

师淮心乱至极，没了睡意，便披个外套起身，带上水壶，想了想，又去衣柜中翻出一个麻布外套带上。

他带着小手电筒小心翼翼走向院子去，现在已是深夜，找不到人，他们应当是回去了，现在正是安全的时候。

一走到走廊尽头，便能隐约闻见血腥味，也不知这人能不能挺过来，将他从伏黯手中保下来，不让他被抓回去，师淮已经是尽了最大的能力了。

至于医救，他没有趁手的工具，也不想让自己的衣物沾染上太多鲜血惹人怀疑，只得等他自己醒来，再给他用药了，挺不过来，那就是他的命，大不了就是深夜拖个尸体丢出去而已。

那人还昏迷着，手电筒扫过他全身，师淮发现他浑身大大小小都是狰狞可怕的伤口，衣服粘上了血肉，连皮带肉，都模糊不堪，这可真是难办。

师淮蹲下身来，将外套盖在这人身上，拍了拍他的脸，“喂，醒醒。”

没有反应。

师淮皱眉，力道加大：“你再不醒，我就把你丢出去，你死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不了，日军攻打过来，你们要怎么办？”

昏迷的人忽然抽动了两下，朦朦胧胧睁开眼，嘴里还喃喃着：“我...我不能死，我要弄死小日本，我要回去...”

这招果然有用，师淮接着道：“对，你不能死，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

说着他将人拖起来，坐好，将水壶递给男人，“喝口水。”

男人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勉强算是清醒过来了，他艰难咬着字道：“你是谁？”警惕地看着水壶，没有动嘴。

师淮苦笑一声，又开始演戏：“不过一个流落烟花之地的，连小猫小狗都比不过的轻贱卑微之躯罢了，日日在这里卖笑接客讨个生活。”

说着话锋一转，“你可知道，刚刚伏黯领军追到我院中来了，我要是狠心，完全可以将你交出去讨赏，但我刚刚为了你甚至划伤自己，只为了帮你遮掩行踪。”

男人看着他的伤口，戒备心终于降低了点儿，“为什么..要帮我？”

师淮指了指他手臂上的袖章，“你是抗日军，我认得！”师淮认真肯定道：“你们是打侵略军的英雄，是人民的英雄！没有你们，那些个狼心狗肺的军阀和日军勾结，现在早就是日军的天下了！”

男人看着师淮的眼神松动，总算是放下了戒备心，他艰难拿起水壶，狼吞虎咽地喝干水。

他仰天长舒一口气，似是已经痛到了麻木，望着外面的繁星烁烁，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样，“小公子，我是活不了了。”

“什么意思？”师淮蹙眉：“你到底伤在哪里了？”

男人摇摇头：“伏黯那个老狗联手日军，放出假消息，将我们骗到了平山去埋伏，我们...几百人的兄弟，死的死，伤的伤，包括我被活捉了三人，只有我逃出来了。”

说到这，男人的眼眶通红，他死死咬着下唇，忍住泪水。

师淮瞬间明了，只怕另外二人也已不在人世。

男人忍下泪水后道：“他们对我用刑，企图从我口中撬出些别的信息，又不想让我死，那些手段是你想象不到的，小公子，多谢相助，但我确实是活不了了。”

师淮不解：“既然你笃定自己活不了了，那你又为什么要拼命跑出来？你的伤还没开始治，怎么就要这样妄下定论？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活了？”

男人惨笑道：“我身上外伤无数，又受了各种污水浇淋，没有消炎药，只能等死，我虽活不了，但我的尸体亦有价值！如果小公子真为了我好，还请送我去城西区的乱葬岗，我不会死在这里，为你添乱！”

见师淮依旧沉默不语，男人没有办法了，他实在急得不行，耽误不得一分，“你只需送我到门口，我认得路，自己会走过去！我将情报塞在了自己身体中，待我死后，我的同伴会割开我的身体，得到情报，所以，我必须要死在乱葬岗！”

哔哔忽然出声：【大人，他竟然将消炎药的方子塞在自己伤口里！那个伤口已经腐烂生蛆了！如果不及时取出，只怕取出了也看不清，怪不得他那么急！】

消炎药？师淮忽然记起，这个时期，抗日军最缺的便是盘尼西林，这些消炎药他们还没具备生产技术，只能从外国进口，一瓶盘尼西林堪比天价，比金子都要贵。

多少抗日军因为没有消炎药，伤口感染致死？

他们拿捏着盘尼西林，更是掌控了抗日军的命脉，不仅要攻打华国领土，还要掠夺钱财，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歹毒贪婪至极！

而伏黯刚刚随手送给自己的一罐消炎药膏，竟是他们求而不得，甚至还要拿命来换。

师淮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五味杂陈。

男人意识逐渐萎靡，挣扎着起身，催促道：“快！将我带出去，我决不能死在这里！”

师淮扶住他的身体，一步步小心避免发出声音，将他带去小院久未打开过的后门，他知道，他救不了这个男人的命。

并且他要是真救了他，那才是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更何况，现在他还不确定若是被伏黯知道自己私自放走他要追杀的人，伏黯能否看在他的份上一笔勾销。

他不是三岁小孩，认为伏黯爱上了自己，就能毫无底线为他退让，这个位面的他有多爱自己？师淮不知道。

他现在根本琢磨不透伏黯此人，他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只能自保为上。

将男人送走后，师淮将走廊的血迹简单清洗了下，天已经蒙蒙亮了。

临睡前，师淮问了哔哔一个问题：伏黯是不是和通关条件有关？

哔哔回答不出来，他干脆装死，家统们，谁懂啊？宿主大人太聪明了怎么办！

好在师淮也没寄希望于哔哔能给他答案，没再追问，只是他心里终究有了隔阂。

*

第二天，城里搜查的军队不减反增，想也知道是没抓到人，急了，也不知道那人的计划成功了没，只是他应当已经死了，没办法告诉自己了。

这一晚来听曲的酒客多了许多，据说都是被小雀儿要摘面纱这一噱头给吸引来的，老板娘都亲自出来迎客了，其他姑娘倒是成了陪衬，而李陈氏和李天豪也没来捣乱，怕是现在还躺在家里养伤呢！

师淮依旧是戴着面纱出场，他扫过二楼雅间，亮了四间房，他不动声色敛眸，不知今日来的是谁，伏黯应当会在其中。

在他唱了一曲后，台下酒客都在起哄着让小雀儿摘下面纱，叫喊声越来越大，甚至还有酒客想用铜钱砸到台上‘打赏’，却忽然被舞台两边士兵举起的枪口对着，酒客只好讪讪收回手，双手举起求饶。

有酒客打趣道：“这小雀儿如此出名，引得众人垂涎，老板娘确实该多找些军爷站岗咯！不然台下的兄弟们过于粗鲁，伤着小雀儿怎么办？”

老板娘笑道：“您说的是，这不伏爷体谅咱们酒楼，就多派了些人手嘛，还请各位爷见谅哈！”

老板娘看似是解释，其实还是在借用伏黯的威力震慑他人，果然，其他酒客一听是伏爷的手笔，便都哑火了，不敢多言。

师淮垂眸浅笑，放下琵琶，伸手放至而后，台下的什么声音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在秉着呼吸等待他揭开面纱。

师淮的动作故意放得极慢，便是要吊足他们的胃口。

全场寂静，皆眼巴巴看着台上的旗袍美人，期待着他面纱下面的模样，但要是面纱下的面容达不到他们的期待，他们则会毫不留情的破口大骂，甚至甩袖走人。

但想也知道，师淮怎么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今日婉娘为他减淡了唇脂的颜色，只是扫着淡粉色，妆也淡了许多，旗袍换成浅紫色，长发半挽，活脱脱一个温婉柔弱的江南美人。

随着面纱缓缓落下，他们看见了面纱下是一张精致羞涩地美人脸，不比昨日艳丽，可却让他们激起强烈的保护欲，现场一片寂静，就算落下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老板娘看着他们大气不敢出，生怕惊扰了面前的美人一样，笑着接过面纱，放在一边的托盘中，“可有爷想要珍藏这小雀儿戴过的面纱？一块大洋起拍，价高者得！”

这是潇湘馆惯用的敛财手段，一块大洋多昂贵？奈何架不住总有冤大头争着抢着要。

师淮懒懒坐下，理了理鬓边长发，嘴角噙笑望着台下。

不管台下之人再怎么争，也争不过雅间的大佬们。

他的目标本就是雅间的各个军阀大佬们，争吧，只要他们开始争了，就都在师淮的计划之内了。

台下的酒客们疯了，看着那块面纱眼神炽热，几乎要生吃了那块面纱一样，得到它像是得到了小雀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