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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庭恨

作者:古月dml | 分类: | 字数:51.5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悲愤

书名:春庭恨 作者:古月dml 字数:4567 更新时间:2024-11-07 15:09:10

程昭从嫩绿的槐树荫下纵马而来,他在太尉府门前拉停了马,一抬腿翻身下马。

那候在府门前的石磊忙上前回禀了刘姝哭求一事。

程昭心中惊痛,马鞭一扔,大步走进府门,而后,狂奔到了春华庭。他看着春华庭洞开的院门,却猛地停住脚步。他胸口起伏,眼中流露出胆怯之色。他该如何面对刘姝,他至今还未想出对策。

这时,季湘和阿喜一前一后从院门走了出来,二人向程昭行礼。

程昭急忙问道:“公主,如何了?”

“瞧着神色不好”,季湘如实回到。她皱起了眉头,又想开口再说什么,却见程昭一阵风似地进了院门。她摇头叹了口气,喃喃道:“如此这般,该如何收场?”

阿喜忧心问道:“阿母,太尉当真要上战场吗?”

“谋划多年,不得不为。”季湘说着又叹了口气,目光停留在厢房旁那未发芽的海棠树上。她无奈叹道:“今日这生辰宴只能作罢,当真可惜了公主的一番心意。”她说着,转过身来前行而去。

而阿喜不由得精神一振,他是多么地希望自己也能是那在战场上奋勇厮杀、英勇无畏的热血儿郎。但很快他打消了他脑中的念头,跟着季湘离开了。

程昭走进春华庭,步上芍药之间的青石板路,看见苏荷丹朱等人都候在廊檐下。他大步上了石阶,脱了鞋走进室内。

苏荷见程昭回来,微微地松了口气,心想着太尉必定能有万全之策,不会让公主如此伤心。

室内,那描绘着芍药的书案上摆放着鹤纹三足玉炉,玉炉内飘散着缕缕香烟。清雅甘甜的香味弥散开来,似乎能让人心平气静。

刘姝坐在支摘窗旁的楠木矮榻上,她正望着对面放满书简的架格沉思。她听见动静转头看去,见是程昭走进室内,猛地站起身,神色不安地走向他。她双手拉住他的手臂,微仰着头望着他的眼睛,沉声问道:“程君川,你是否从一开始就谋划着与匈奴一战?”

程昭望着这双美丽的杏眼面露痛色,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他刚与她成婚时并非是刻意隐瞒她,只是那时两人未生情意,她不问,他自然也不会提。而后来,他打算攀折她这朵娇花时确实是刻意隐瞒,因为他知晓,若告知她,她这朵娇花,他便折不到了。

刘姝望着如斯沉默的程昭,心一沉,松开了他的手。她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往后退了一步。她面露痛色,哽咽道:“程昭,你这是默认了!”她悲愤交加,胸口起伏地说:“我早该想到的。我以为你程昭不是那为国为民,心怀大志之人。终究是我不明白你,也是我高看了自己!如今海盗已除,羌人已灭,你再无后顾之忧,便要去攻打匈奴了!”

程昭紧皱着剑眉靠近刘姝,他望着她的泪眼,痛苦地说:“不,如今公主才是我的后顾之忧!”

刘姝闻言,一抬手“啪”的一声狠狠地打了程昭一个巴掌,她眼中的泪随着她的动作滴落。她踉跄地后退几步,一下坐在矮榻上。她红了眼,悲愤地望着他,骂道:“你放屁!我才不要做什么后顾之忧,我只要好好地活着!我不要当寡妇!”

程昭也红了眼,他上前几步,单膝跪在刘姝身前心疼地望着她。他抬起手来,想替她擦拭脸颊上的泪水。可她却偏过头,躲开了他的手。他的心一下空洞起来,紧接着又感到害怕,他怕她从此后再不肯原谅他,再不肯对他展颜欢笑。

刘姝此刻最不愿见的人便是程昭,她望着从窗户漏进来的阳光,垂泪说:“你走,我不想见你!”

她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插进了程昭的心脏,他痛得面色狰狞,不管不顾地抱住了她。他用尽全身力气,不给她丝毫逃脱的机会。他在她耳边痛声唤道:“公主,怀夕!是我错了!不要赶我走!”

刘姝情绪激动地挣扎着,她推不开他,她觉得她的心和她的人都被他困住了,挣脱不得!她不由得哭喊道:“阿姊,救我!”

苏荷闻声,鞋也未脱便冲了进来。她上前来边掰开程昭的手,边吼道:“太尉,你放开公主!你弄疼她了!”

丹朱几人脱了鞋也走进了室内,她们见状却不敢上前,四人都在地上跪下了。丹朱口内道:“请太尉冷静,莫要伤了公主!”

程昭也是怕伤了刘姝,这才松开手来。

刘姝得了自由,一下扑进苏荷怀中,她闭着眼流泪道:“阿姊,我害怕!”

苏荷也落下泪来,她心疼地抱着刘姝,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安尉说:“公主别怕,有苏何在!”

而已经跌坐在地上的程昭被刘姝的话刺痛,她竟然害怕自己!他望着那相拥在一起的二人眯了眯眼睛,他深邃的眼眸像黑夜袭来一般阴沉。他心中生出邪念来,他想,她的人和她的整个心都只能是自己的,无论生或死,她都应该永远在自己身边。他甚至想到,要将她绑在自己身边,带她一道去打仗。他生,她便生,他死,她亦死。他要与她生同寝,死同穴!

第一百一十三章 悲愤

“君川,你们这是在做甚?”

一道男声传来,打断了程昭心中的邪念。他转头看去,却见太上皇刘宣站在雕花木门外。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眼中的阴沉已然散去,缓缓向门口走去。丹朱等人忙跪着退到了一旁,为他让开了道。他拱手道:“太上皇,太妃。”

原来张沁玉也来了。

刘姝稍整仪容,也起身走了过来,她屈膝行礼道:“拜见父皇,拜见太妃。”

“都起来吧。”刘宣听着刘姝那嘶哑的声音皱起了眉头,“原本是来替你庆贺生辰,却未曾想你们闹成这样。”

门外的张沁玉望着刘姝那泪痕点点的面容不由得心疼,她说:“今日春光正好,阿宣,不如让太尉带你去府中赏玩一番。”

刘宣和张沁玉交换了眼神,他忙点头道:“也好。我也是多年未来你这太尉府了。”

程昭答应着,他偏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姝后,穿上鞋和刘宣下了石阶,往院门外走去。

张沁玉脱了鞋走进室内,刘姝带着她在榻上坐下,吩咐道:“你们去备些蜜水来。”丹朱等人答应着退出了门去。而苏荷这才想起自己未脱鞋,她看了看刘姝也退了出去。

张沁玉看向刘姝说:“你们的事府中的管事适才已告知。我想,你自然是不愿太尉上战场的。”

刘姝双手交叠在身前,她望着地板上苏荷留下的脚印,垂着眼沉声道:“我自私自利,只想要程昭好好地活着。”

“这是人之常情”,张沁玉想起她死去的女儿不免伤感,“只要能活着,什么都不重要。”她顿了顿,又说:“什么江山社稷,什么黎民百姓,都离我们太遥远了。我们想要的,只是自己的爱人平安。”

刘姝脑海中突然想到她儿时曾问过她母亲,为何外祖父和舅父他们不留在洛京让别人去打仗。她的母亲回答她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乱局之中,岂能独善其身?”她至今记得,她母亲说这话时的神色是多么的哀伤,多么的无奈。

此刻,她心中悲痛,不由得问道:“这世上为何会有这般多无可奈何的事?”

张沁玉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落寞地垂下了眼。

这时,丹朱端着两杯蜜水进来了。

刘姝端起放在榻后的木几,摆到了她和张沁玉之间。丹朱将蜜水放在木几上,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刘姝和张沁玉端起那朱漆耳杯喝了一口蜜水,两人又同时将漆杯放下。

张沁玉看向刘姝,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我瞧着太尉是个杀伐果断之人,必是会去战场的,你有何打算?”

刘姝原本看着张沁玉,听了这话她不由得垂下了眼。她转回头来摇头道:“我也不晓。”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是啊!女之耽兮,不可脱也!我如今已深陷其中,挣脱不得!”

二人互看一眼,眼中有同为女娘而感同身受的悲伤!

这边,程昭带着刘宣穿过春华庭旁的松林来到了那池春水旁。

池水清澈透亮,如明镜一般。池岸旁已有荷叶伸出水面露出嫩绿的一角。一只红色的蜻蜓停落在荷叶上,水面倒影着它的身影。一阵春风拂来,涟漪阵阵,蜻蜓也随风而起。

刘宣望着那只远去的蜻蜓,沉声道:“儿郎生于天地间,当手持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他又看向程昭含笑说:“我此生是无望了,唯望你终成抱负。”他叹了口气又说:“姝儿是一介妇人,自然多有担忧,你也该体谅她。莫说她,我也为你的安危担心。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可要多保重!”

程昭的心绪从未如此烦乱,他想着有关刘姝的一切,哪里听得进刘宣的话。

刘宣见程昭神色忧愁,便开口道:“不如我去劝一劝姝儿,我这个父亲的话她总是要听的。”

程昭听了这话,忙开口说:“太上皇不必如此,本就是我的错,该我求公主谅解。”

刘宣沉下脸说:“你何错之有?报效家国,该歌功颂德才是。我看是姝儿太过矫情,想来她如今该冷静下来了,我去劝她一劝。”他说着转身往回走去。

程昭心想着刘姝定不会听刘宣的话,原本想拦下他,可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望着刘宣远去的背影,低声道:“望太上皇能分担公主心中的怒火。”

就在室内二人惺惺相惜时,刘宣走了进来。张沁玉见状,起身说道:“想来你父女二人有话要说,我便出去赏一赏景。”

刘姝起身相送,待张沁玉出了房门,她转身看向刘宣说:“父皇请坐。”

刘宣在榻上坐下,刘姝随后也坐了下来。他清了清嗓子,看着她说:“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姝儿,你是君川的妇人,很该为如此有志气的夫君感到骄傲!儿郎志在四方,怎能困在妇人身旁?何况,君川英勇,上了战场自然是所向披靡,怎会被宵小所伤?”

刘姝望着刘宣冷笑一声,她讥讽道:“那父皇的风云志在何处?难不成是风太大,全被吹散了?父皇为了儿女私情,不也连皇位都舍下了。如此这般,还是莫要来教训我了。君子正人先正己,己不正,焉能正人。孔夫子说的话,父皇还是该多加揣摩!”她顿了顿又说:“程昭踏上战场的那一刻,我就是半个寡妇,父皇就这么想让我当寡妇?”

刘宣面色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将张沁玉喝过的那杯蜜水端起来一饮而尽。他将漆杯重重放在几上,面有愠色地说:“你如今是越发无礼,子不言父之过的道理难道不懂?”

刘姝看着他冷哼一声:“那不过是儒家道貌岸然的说辞,子不言父过,难道就看着自己的父亲一直错下去?非莫非于饰非,过莫过于文过。是非不分,过错不明,恐遭大祸。我说过的话,父皇从来不放在心上,如今又来重蹈覆辙。”

刘宣这才想起去岁自己和刘姝在长秋宫也发生过争吵,她似乎说过类似的话。他面露难堪,垂下了头来。

刘姝见刘宣如此,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说:“父皇,你何必如此,你我父女谁都不管谁,岂不更好?”

刘宣猛地抬头看向刘姝,他从她脸上看到的尽是冷淡,他有些不甘心地说:“我可是你的父皇啊!”

“那又如何?”刘姝冷冷地笑了笑,“母亲临终时,年幼的我守在她的床前,你不来看她,让她抱憾终身,那时你可知你是我的父皇?”

“你们恨我!?”

“我与母亲不恨你,无爱哪来的恨?母亲想见你最后一面,只是不放心我想让你对我多加照拂罢了。”

刘宣突然想起许多往事来,他眼中泛着泪光说:“姝儿,你很小的时候,总是围在我脚边,一声一声地唤我阿父。”

刘姝心中无波无澜,她看着刘宣淡淡地说:“我不记得了。这世上早已没有我唤做阿父的人了。你只是我的父皇,永远不会再是我的阿父!”她顿了顿,又转回头来乏累地说:“父皇,请回吧!我累了。”

刘宣的心隐隐作痛,他好像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他望着冷淡的刘姝却又说不出话来。他怅然若失地站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门去。

刘姝静默地坐了片刻,她突然觉得腹中饥饿,便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她看着苏荷她们吩咐道:“我饿了。你们去把我做的炙兔肉和厨房做的几样吃食拿来。”她说着,又转身走回了榻旁坐下。

苏荷等人开口答应。

丹朱问道:“我们都去吗?”

苏荷回说:“公主,许是想独处,我们便都去吧。”

几人下了石阶,云丫低声说道:“公主这般平静,好生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人总要活下去的。”

苏荷说着,几人已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