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会回来吗？笛飞声默默想着，又莫名想起宁音释然的眼神，心想不会来了。

李莲花也在心底默默质问自己，只是一夜，那个惯常会与他同进同出的人就不见了，身上的伤痛早已好了，只是，再不见那个明媚张扬的女子了。

就真的像是一场梦，要不是真实存在过，真的会是一场美梦，不免怅然若失。

“李相夷，打一架吧。”笛飞声看着李莲花，面带挑衅。

李莲花缓缓摇头，慢条斯理地喝了酒，一脸颓唐。

“我还没见过你这副样子，你喜欢宁音啊？喜欢就去追呗。”笛飞声不屑一顾，多少有些瞧不上李莲花这副被丢弃的狼狈样子。

喜欢？李莲花心脏砰砰跳着，仿佛要跳出胸膛，这颗心，好似脱离了掌控，不再受自己的控制。

“你能找一个人十年，为何不能再寻一个人十年。”笛飞声一口饮完壶中酒，站起身直直望向若有所思的李莲花，轻笑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期待你和我再打一架的那天。”

第二天，李莲花推开房门，方多病乖巧沉默地站在院门口，生怕惊扰了他。见李莲花推门出来，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想上前安慰又不敢上前，一向话密的人此刻倒像个哑巴。

李莲花冲他温柔一笑，“小宝，你这样扭扭捏捏的样子，倒不像你啊。”

“哪有？！”方多病立马反驳，抬眸小心翼翼地看着含笑的李莲花，柔声问：“你还好吧。”

李莲花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能有什么事啊！你看，这不好好的吗。你呀，就别担心了，小小年纪一天天操心这么多容易长不高。”

“我已经长大了。”方多病抱剑道，他才不是小孩子呢。

“嗯。”李莲花敷衍地点了点头。

“对了，”方多病咬唇欲言又止。李莲花抬眸看他，慢条斯理道：“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万圣道要去查查吗？”方多病道。

李莲花沉下了眸子，望着阴沉的天空，今年的冬天好像来得格外早，现在已经见不到太阳了，阴沉的天气让人心情都不好了。

“小宝，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李莲花看着方多病，认真又郑重。

“这是我们的事，我们大人去解决就好了，你先回天机堂吧。”

“我不去。李莲花，你又想丢下我。若是宁姐姐在还好，宁姐姐不在我如何放心得下你，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身体还这么弱，不是说江湖是年轻人的江湖吗？总要有新的传奇是吧。”方多病娓娓道来，十分有理有据。

“你说得对，我们小宝，就是下一个新的传奇。”李莲花像哄小孩似的。

想起宁音，呼吸都扯着疼。半个月了，他再也没有见过她，仿佛她从未存在过，凭空消失般无迹可寻。

他不知道命线是怎么解开的，不过，在一个恍惚的梦里，他看到宁音因痛苦而发白的脸，紧蹙的眉头，额间细密的冷汗，还有太过痛苦而张口吐出的鲜血，一幕幕，真实，却好像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他闭了闭眼，把思绪压了下去，指尖因攥得太紧退去红润变得苍白。

“我比不上你。”方多病喃喃细语，脸颊发烫。李相夷对他来说，是骄傲，是江湖永远不会磨灭的传奇，他何德何能能够与李相夷比肩。

“为何不能？你师父说能你就能。”李莲花安抚般拍了拍方多病的肩膀，笑得温和。

二人当天就离开了金鸳盟，“我们接下来去哪？”

方多病望着翠绿的山间，忽然有些迷茫，这感觉来得很是突兀，扰了他的心绪。

“四顾门！”李莲花道。

方多病惊疑不定地看着李莲花，咽了咽口水，“你想通了？要揭开你的身份重掌四顾门和万圣道对抗了？”

方多病一串发问把李莲花说得头疼，他揉了揉眉心，“我说方小宝啊，你这脑袋是不是太活跃了点！”

“目标不是四顾门，而是单孤刀。当年的事，总要看看，这么多年了，若是他心中怨愤，却从未向我倾吐过。我一直以为，他会支持我，永远站在我身边。”李莲花悠悠道，心中一痛，没想到，却给他捅了一把刀子，刀子直直捅进心脏，膈应又痛苦，把他死死的钉住。纵然如此，他还是存在一丝侥幸，或许，他的师兄并没有策划一切，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误会。

“好，我陪你回去。”方多病点了点头。

“方小宝呐，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还在破刃榜上，是正道的通缉人物，人人得而诛之。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去百川院，不得退一层皮。”李莲花揉着眉心很是无奈。

方多病恍然大悟，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抬手一拍脑袋，“对哦！那我们怎么办？”

“当然是悄悄回去了。”李莲花道。

“慕娩山庄戒备森严，我进去还好，你身体不好，万一暴露了怎么办？我怎么救你？”方多病理直气壮。

李莲花抬眸看他，“我已经好了。”

第33章 夜探山庄

“不行，你中了碧茶之毒，那可是天下至毒，药王都解不了的剧毒。你的身体可经不起你这样的折腾。”方多病坚决不同意。

“已经好了。”李莲花无奈。

方多病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李莲花无奈伸出手，“喏，你自己看。”

方多病把手搭了上去，心下一惊，脸上是藏不住的惊喜。

“李莲花，你没事了。”他道。

李莲花缓缓点头，拍了他一下，“有这么高兴吗？”

“当然有了。”方多病傲娇地拍了拍胸膛，“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病好了，我自然高兴。”

李莲花看着开心得跟个二傻子似的方多病，缓缓摇头，哑然失笑，冰冷的身体却无声温暖起来。

普渡寺。

无了大师看着面色红润的李莲花，哪还有半点病入膏肓的病人样子。

探了脉，不禁连连称赞，“李施主，这毒是如何解的？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和尚，运气好而已。”李莲花谦虚道。

“怎么不见你朋友跟着来？”无了大师难得问。

“你说方小宝啊？山下买点东西呢，一会儿就来了，至于戴面具的那个黑面人，没来呢。”李莲花若无其事道。

“老衲不是问他们。罢了，你不愿说，我也就不问了。”无了大师轻轻摇头，面带可惜。

李莲花沉默下来，“大师竟还记得她？”

“如何不记得，老衲虽然半身入土，却不是个记不住人的废物。除了乔姑娘，老衲也是第一次见你把一个姑娘带在身边。”无了道。

李莲花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带宁音来的场景，那时候宁音刚化形没多久，性子软又没脾气，说去哪就乖乖跟着去哪，温声细语的很容易被拐走。就连身体不适也会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饿了，要吸血，会害羞的缠到手腕上吸血。后来时间久了些，竟然学会了调戏人，胆大包天地趴在他脖颈上咬。

回想起这些，神色不由得暗了几分。

“她有事，不跟我们一起走了。”李莲花若无其事地喝了杯茶，语气是说不出的遗憾。

“是暂时不来，还是以后都不来了？”无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李莲花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比十年前死去又重获新生的李相夷好不了多少。

李莲花看着手里漂浮的茶叶，一时哑然，良久，就到无了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道：“会回来的。”

是啊，总会回来的。

“和尚，我有一事不得解。”李莲花敛了神情，看起来又落寞了几分。

“施主匆匆找来，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倒是难得一见。你何等聪明，又是玲珑心，到底是何事让你这般困苦。”无了也来了兴致。

“是我师兄。”李莲花沉默地攥紧手里的茶杯，像跟什么人较劲一样，半晌才缓缓松开，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我查到一些眉目。从前无事虚实我已看不清了。和尚，你说，人心到底是什么？为何这般善变，让人捉摸不透？”

“施主这一番话，倒是让老衲我捉摸不透了。人心易变，人性是这世上最经不住考验的东西，你一路走来，原谅过很多人，足够宽容和大气，有时候，老衲都怀疑，是否真的认识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很骄傲，从不原谅任何人。”无了默默给李莲花添了一杯茶。

“他没有死。”李莲花道。

无了添茶的手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放下，两厢沉默，只有火炉上茶水咕噜咕噜的声音。

“你是说，你师兄没死，假死脱身，算计了所有人？老衲现在也迷糊了。”无了轻轻摇头，懵懵然。

“我未见过他，只是，故人见过他。”李莲花连滚烫的茶都没有摸出来，仰头便喝了个一干二净。滚烫的茶水没有将身子烧暖，似乎还越来越冷，一直冷到心底。

“那施主何必自扰？”无了抿了口茶，忽觉今日的茶不似往日清甜，多了几分干涩，难以下咽。他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去，看着手里与平时别无二致的茶水，是茶水变了，还是他变了。

“我打算会会他。如果真是他……”李莲花垂下眸子，内力使得杯中茶千般荡漾，茶水却是一滴未曾跳落出来。

“李施主，万事随心，心定，神凝。”无了说完，便诵起了经文。

“我记下了。”李莲花点头，起身走了，行至门边，他回头，看着闭目诵经的无了大师，“和尚，我走了。”

无了没有回答，李莲花阔步出去。

似乎一切都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他看着暗无天日的夜空，今夜格外黑暗，月亮和星星都未曾露头，一片漆黑，不见半分光亮。

出了寺院，便见方多病抱着剑，像一只等主人回家的大狗狗，他无端想起狐狸精，这些天东奔西跑的，也不知道会不会饿着它，不过依着狐狸精那聪明劲儿，想必不会饿着。

“你出来了，”方多病余光扫向李莲花，迎来上来，“怎么样？谈好了。”

“这么不进去？”李莲花问。

看方多病的样子，应该来了许久了，夜里冷，看他的模样，吃了不少苦头。

“见你们相谈甚欢，就没进去打扰了。”方多病老老实实交代。

“无事，只是随便聊聊。”李莲花道，“下次别这样傻，这么冷的天，非要当个凶神站在门口。”

“李莲花，关心人就直说，又不丢脸。”方多病笑得得意。

李莲花无奈摇头，没理会傲娇的方小宝，直直走了。方多病见状立马跟了上来。

夜半，二人悄无声息潜进了山庄里。

看着李莲花驾轻就熟地躲避护卫，方多病跟在后面不由得咂了咂舌，“头一回见回自己家偷鸡摸狗似的。”

李莲花分神看他，“我也没见谁出门也要偷鸡摸狗的。”

方多病嘴角抽搐，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大度地想，他就让让这个孤寡老人，懒得和他争辩。

“到了。”李莲花跃下房顶，方多病紧随其后。

“我们要找什么？”方多病问。

李莲花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

方多病看着李莲花理直气壮的样子，气得差点爆粗口，急得脑门生疼，悄声道：“那我们干什么？瞎猫碰上死耗子？”

李莲花幽幽望天，缓缓摇了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就是随便看看。”

“行吧！”方多病大方地放过了李莲花。

“分头找。”方多病道。

单孤刀的房间很整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值得翻找的地方，不过二人还是很有耐心的翻找起来。

李莲花看着熟悉的物件，回忆涌上心头，心绪更是难平，转眼过了十年，早已物是人非了。

这十年里，单孤刀成了他的执念，一门心思不顾一切地要找回他的尸骨，让他入土为安，寻找事情真相，到头来，他却仿佛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一腔热血成了空。

人心易变，他好像从来没有看清过单孤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