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一个很让人心动的词。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人，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短短二十三年，谈不上得到什么，更遑论失去什么。可是，家这个词，在为数不多的短暂人生中，有概念，却从未出现过，更别提有人会承诺给她一个家。

何德何能让别人为她驻足停留，看着眼前小小的人，是真的把他当作了亲人，虽然算起来他比她大，可是不影响做她的弟弟。

微生离落怜爱地摸着他的头，哄小孩的语调道:“好。”

相柳倔强地看着她，终究没有抬手挥开她的手。

“好了，小小年纪不要愁眉苦脸的，这样很容易老的。”微生离落笑着捏住他略显婴儿肥的脸，滑嫩柔软，让人爱不释手。

他似乎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别开了脸，微生离落笑了笑，讪讪地收回了手。

海底世界很震撼，远古生物多而杂，看得她眼花缭乱，还有许多未曾见过的生物，听闻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更新换代或已灭绝，相柳倒是耐心，一一给她解释着。

突然，一只巨大的蛟游了过来，通体绿色，看起来格外威风，只不过，体型越大妖力也越大，近距离看真的很吓人，微生离落不自觉地闭上眼睛，一把把旁边淡定自若的相柳推到身后，背对着庞大的蛟龙把相柳护在身前，他抬眸看她，明明已经害怕得闭上了眼睛，却还是不忘了护他，他怔愣了一瞬，神情复杂。

蛟龙从她身旁游了过去，并未伤他们分毫。

待它游远，微生离落才心有余悸地睁开眼睛，拍了拍砰砰作响的心脏，良久，才平复下来。

“你怕成这样，干嘛不躲我身后？”相柳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是疑惑像是讥诮。

习惯性地摸他的脑袋，“你一个小孩子，我当然要保护你了！这跟我怕不怕没有关系。”

微生离落实在搞不懂小孩子脑袋里都在想什么？特别是相柳，心思有点深，又不大爱吐露自己的心声，想要准确猜到，还是很难的。

“下次你害怕就躲我身后吧，我保护你。”相柳老气横秋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微生离落笑了笑，不理解但是乐于满足小孩子的满足欲。

似乎看出了她的敷衍，他甩开我的手，闷不做声朝前而去，微生离落看着他，苦恼。

“唉，你不开心了要说出来，这样憋着容易把自己憋坏的。”她追了上去。

相柳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走。

“你慢些，我追不上你了。”微生离落故作娇弱，气喘吁吁道。

相柳明知她在骗他，还是停了下来。

看着别扭的他，微生离落笑了起来，会生气说明对她已经没有一开始的防备心了，好歹把她列为了自己人，不过，看他清清冷冷的模样，一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相柳，你有名字吗？”微生离落没话找话道。

话音未落，便察觉到了不对，她总是嘴快。

她尴尬地挠头，相柳倒是平静许多，“没有。相柳就是我的名字。”

“那我给你起一个吧？”微生离落打了个响指，兴致勃勃。

相柳看着兴奋的她，仿佛他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他故作矜持地抿了抿唇，看似勉为其难道:“可以。”

“你这一副屈服于淫威之下的表情也太过勉为其难了吧，好歹你要笑笑，才不显得这么敷衍。”微生离落无奈，怎么还能被一个小孩子治住呢？

算了，谁让她大方美丽，就算了吧。

“你想好了吗？”他问。

微生离落摇了摇头，十分苦恼，“没有，总觉得很少能有字能够配得上你。”毕竟，她对相柳有着很重的滤镜。

突然，她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笑道:“我想到了！”

“什么？”相柳看着含笑的人，有些疑惑又有些期待。

“暥！”掷地有声，“我写给你看。”她心念一动，动用法力在空中写下“暥”字。

“怎么样？”微生离落得意一挑眉，“这个字有高洁，坚定不移的寓意，当然了，最重要的不是这个。你看啊，它拆分开了便是日日安，这个寓意是不是特别好，日后每一天，每一年，年年岁岁都能平安顺心，万事顺遂。”

相柳看着她，不置可否。

“哎，你是不喜欢吗？”微生离落有些苦恼，小家伙情绪不外露，藏得严严实实她还真看不出情绪好坏。

相柳摇头，眸光微闪，“我很喜欢！”

“这才对嘛，喜欢就要说出来，不喜欢也要说出来。我很笨的，你不说，我会惶恐，因为我不知道我是否猜到了你的心思。暥，我们都是好朋友了，自然是要坦诚相对的。”微生离落一番言论真把相柳虎得一愣一愣的。

相柳别扭地点了点头。

微生离落轻笑，这人点着小脑袋，瘪着嘴，倒真像她欺负他，他勉为其难答应地一样。

不能没有一个姓氏吧，总叫暥，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微生离落摸了摸下巴，看着安安静静的人，“我在老家还有一个名字叫微生离落，要不你就叫微生暥吧。”

第4章 如果是你，会如何选择？

“你家不是涂山的吗！不姓涂山姓微生？”相柳轻飘飘道。

微生离落噎了一下，摆了摆手，“不是涂山，是另外一个老家，况且，总不能让你姓涂山吧。就姓微生吧，微生暥，真是个好名字。”她低笑出声。

相柳看着傻乎乎的人，抿了抿唇，点头答应，“好，就叫微生暥。”

相柳眼睛有些酸涩，他不动声色地转身，不着痕迹地任泪水落在无垠的大海里，他也是有名字的人了。

或许，真的会有那么一个人，不嫌弃他是怪物，会温柔地告诉他，“我们是家人。”

“对了，如果你要在海底安家，是找一个地方住下还是需要自己建造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小屋啊？”微生离落是真的好奇，也是真的不懂。

“都可以。”相柳顿了顿，“就像刚才我们遇到的蛟龙一样，他法力强，所以可以占领一片海域，基本不会有别的海妖去搅扰他。但是，也可以自己建造一个屋子注入灵力，在海里便可随时召唤出来。跟你的坐骑差不多。”

“哦！”她算是彻底明白了，所以相柳没有霸占一方海域，而是用灵力配合着其他的材料做了一个移动城堡。

“那你呢？”微生离落问。

相柳低头思忖片刻，坦然道:“你不能长久待在海里，我做一个吧，晚上你若是无聊可以去海上看明月。”

“欸，你别这么草率啊！”微生离落拉住相柳，她不禁纠结起来，若是相柳出了东海结局未变，还是会走向既定的结局，那么为什么还要出去，只是，她咬了咬唇，也不能擅自就给旁人做了决定。

“如果，”她顿了顿，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我是说如果啊，如果你一个人待在这片海域好好修炼，是不是就不用浪费灵力去寻材料做房子了？”

“是。”相柳诚实地点头。

“那如果说，有一个人在山上修行，但只要他下山就会死，毕竟命数无常。可是，这样的话山上只有他一个人，可能不会有别的朋友和谈心的人。但是他去外面，会有朋友，会懂得责任，也会有自己所爱之人，只是，所爱之人不一定会走到一起，可能会永失所爱并为此丧命。”她弯下腰，直视相柳，无比认真地问:“微生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如果是我，从来都是一个人，那就无所谓在哪里。山上也好，外面的红尘也罢。可是，如果注定会走向死亡，为什么不坦然面对？”

“你也说过，命数无常，留下不一定会得偿所愿，出去也不一定会死。不过，如果是我，我会下山。”

“为什么？”她不是很理解。

“因为你不是海妖也不可能永远待在海里，你会想念外面的世界的。”相柳像看一个傻子似的看着我。

微生离落一噎，这怎么扯到她身上去了，“不是这样的。除却我，你会怎么选？你是海妖，在海里总归会好些，再说了，就算我要走，又不会走丢，你个小孩子担心这些干什么？”

“不知道。”相柳缓缓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你说的人不是我，他做什么选择是他的事。而我日后做什么选择，那也是我的事。”

“好吧。”她都快被相柳说懵了。

说着，相柳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你不会是现在就想回涂山了吧？”

“怎么可能！”我抵唇反驳，本来就是一个假的名号，就算去了涂山，她都不自在好吧，还是不要没事找事了，再说了，她的目的一直都是相柳。

“那就好，外面天黑了，现在回去也不安全。”相柳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我抬头，深蓝的大海蒙上黑色，因为我们又往前潜了些，已经离海平面很远了。

“我又没说要回去。”她嘟喃一句。

“你会一直留下来吗？”相柳目视前方，神情淡漠。

微生离落沉默了，这个问题，她不能给相柳答案。

她只是一个外来之客，总会离开，或许是几天之后，或许是几年之后，或许，他们连道别都没有。悄无声息地离开，然后，这里的所有人都把她忘了，就连相柳，也不会记得她分毫。她弯唇苦笑，自嘲地摇了摇头。

有些问题，不需要答案。不回答，就是最好的答案。

两人心照不宣，而后绝口不提。

“你喜欢什么样的装饰？”相柳面色如常地问，仿佛刚才的尴尬不曾发生。

说到这个，她可就来劲了，“我喜欢贝壳做的房子，那种月牙形状，然后里面有许多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贝壳，还有许多耀眼的五光十色的珍珠。它们会发着光，把贝壳照成不同的颜色。”

相柳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心底却默默记下。

“算了，你还是别问我了！你喜欢什么就做成什么样的。”微生离落摆了摆手，撑起下巴故作深沉。

“不说了，带你去看月亮。”相柳牵着微生离落的手，向上掠去，速度极快，微生离落心惊胆战地闭上了眼睛。

“到了。”不一会儿，熟悉的声音传来。

微生离落顿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睛。

很美！

黑夜里的大海成了天空的镜子，又带着大海该有的傲慢，大海波光粼粼，给天空都蒙上了一层耀眼的蓝色。

“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相柳道。

明明才到我的肩膀，却跟个小大人似的，我抿唇笑道:“我确实很喜欢，第一次看到这种震撼的美景。”

只能用震撼来形容，她找不到别的贴切的形容词。

美不胜收，不是一两句话可以描述出来的，心中的震撼溢于言表。

心慢慢平静下来，她张开手臂，带着咸涩味道的海风拂面而过，隐约还能闻到山间烂花的香味。

“你以后若是有了喜欢的人，就带她来看吧，她一定会喜欢的。”她偏头，笑得温柔。

相柳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她，许久才点头，“我记下了。”

她仰躺着，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看完了月亮，相柳带着她回到陆地上，生了柴火，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你在做什么？”她有些疑惑。

相柳添了柴，火很大，噼里啪啦地想着，照着未长开的脸莫名温柔，明明还有着孩童的稚嫩，却莫名让人安心。

“你不饿吗？”相柳慢条斯理地理着被木柴勾乱的衣服。

这么一说，确实有点饿了，在海里太震撼了都没来得及觉得饿。

“等着。”他留下一句话，迅速掠进海里。

“欸～”她想要阻止却根本来不及，只能跑到海边翘首以盼地等。

等待的滋味，真的很难熬，害怕相柳出事，越急想得越多。

她正打算跳进去找他，眸光流转，相柳踏月而来。

相柳沉默地看着她，似乎有千言万语，微生离落定神看去，不过是一个错觉，相柳提着一条肥美的深海鱼走了过来。

“吃鱼可以吧。”相柳问道。

“可以。”她忙点头，拿过鱼，“我来处理吧。”

怎么说也应该是她照顾相柳，怎么莫名其妙角色就反过来了？微生离落懵懵然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