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贺玄就逛完了上天庭，中间师青玄看到无数熟人，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但都是他一人的表演。

他看着贺玄在他哥哥的仙殿前站立了许久，虽然面上不显，但紧握的双拳，师青玄知道贺玄的愤怒。

不过，他觉得奇怪的地方也在这里，按理说，现在贺玄绝对是他哥哥的对手，甚至更强，毕竟上两任鬼王的实力摆在那里，哪一个都是封神的存在。

一鬼灭了一国，把太子殿下耍得团团转，最后还是神武大帝君吾亲自出手镇压下去的 。

花城更不用说了，听说花城破铜炉出来那天，天生奇象，原本可以飞升成神，最后还是堕鬼，不过，那种奇象，这几万年也只听过这一桩。何况，花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出手就折了三十三个神官，文武全才，天上地下，难逢对手，不过，却被太子殿下治得死死的，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他为什么还要花费这么多精力来布局呢？倘若他出手，师无渡定然逃不了，他也是。

贺玄到底想干什么，他想到这几百年他们都安然无恙，若不是他掉入这不知是什么的梦境，他也不会知道这些，至少，在他再一次遇到白话仙人之前，他都平安无事。

不过，他自飞升之日起便不再遇到过那个烦人玩意儿。而且，那东西不是被贺玄吞噬了吗？莫非……那就是贺玄！

突然，现实与梦境拉扯，那是空间撕裂带来的痛苦，师青玄捂着脑袋跪倒在地，五脏六腑仿佛要移位了，头痛欲裂，他咬着牙一声不吭，牙齿几乎要被咬碎，疼痛更加剧烈，师青玄忍不住大叫出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化作虚无，抬脚欲走的贺玄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眸看过来，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一片虚空，他蹙眉收回视线，绝尘而去。

撕扯恍然退去，头脑清明起来，却仿佛还存在刚才剧烈的痛楚。

“师青玄，师青玄，你怎么样了！”耳边是熟悉的叫喊声，带着浓浓的担忧。

师青玄猛然睁开眼睛，神情恍惚地看着面前的人，眼泪不由自主地掉落下来，铺天盖地的复杂情绪几乎要席卷了他，他呜咽一声，像一只无助痛苦的小兽般紧紧抱住贺玄。

贺玄感受到怀里的温度，脸上变了变，心跳漏了半拍。良久，他轻轻拍着师青玄颤抖的身子，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鬼知道刚才听到师青玄痛苦的呜咽声和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他有多纠结，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上前叫醒睡梦中的人。

他抱着怀里的人，眼神投向虚空，第一次有了心疼的感觉，不过随后，他闭了闭眼，强行把多余的情绪压了下去，再度睁眼，清明又无情。

师青玄缓了过来，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有心疼，也有害怕。

他现在脑子很乱，什么都不想去想，也不愿去想。

良久，他才慢慢整理好了情绪。

贺玄为报仇而来，他苦笑一声，可是，一切都根源皆是因为他。不管贺玄是想杀他还是想报复他哥，他都会给他一个交代。他握紧了拳，因他而起，也该因他而结束。

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的。

他疲惫地看着担忧又忍不住正色想要教训他的人，率先开了口，“我累了，你先离开吧。”

“你这副样子，让我如何能够离开？”贺玄紧蹙着眉，十分不赞同。

师青玄抬眸看他，怕忍不住情绪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你先走吧，我没事的，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再说了，一会儿我哥回来，又要说教了。”

说着，外面还真响起了师无渡和裴铭的声音，贺玄无奈，也只得先行离开。

师无渡推开门，看着狼狈颓丧的师青玄，面露不快，眉心蹙起，眼底是化不开的关心，只不过被冰霜掩盖。

在师无渡要开口教训师青玄时，师青玄躺了下来，默默翻了一个身，疲惫道：“哥，我很累，你先让我休息一下好不好。”

师无渡千般说教万般言语都被挡了回来，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师青玄一眼，见人没什么大事才甩袖离开。

师无渡走后，师青玄坐起来愣神许久，才慢吞吞的打开床板进了密道。

他无处可去，选择了雨师殿。

雨师篁看着狼狈的人，愣了愣，说不上来的感觉，一种似有若无的万念俱灰生不如死的颓丧感，雨师篁神情都凝重了不少。

“风师，你怎么来了？”她开口问。

师青玄勉强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来躲我哥哥。”

雨师篁看着他，心下一惊，“你的法力呢？”

“不重要。”师青玄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看起来满不在乎。

忽然，他直接跪倒在雨师篁面前。

“我求你一件事。”

雨师篁没能扶起这个倔强的少年，蹙起秀眉，语调沙哑道：“你起来说。”

见雨师篁动了气，师青玄方才缓缓起身，说出了如何归还命格的事。

“要换命格，我可不行。”雨师篁缓缓摇头。

第7章 死债何偿

师青玄抓住她的手，苍白的脸毫无血色，“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雨师篁闭了闭眼，毕竟师无渡给师青玄换命格这件事看起来大家都不知道，实则是心照不宣。

“你不会后悔吗？”雨师篁问。

师青玄空洞的眼睛难得有丝温度，“被瞒着换命格，一心以为能够自己飞升，才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事。”

师青玄被白话仙人缠身的事，雨师篁也有所耳闻，她不是一个八卦的人，师青玄不欲多言，她便也不问。

一天后，盘腿而坐的师青玄吐出一口血，雨师篁脸色也不是很好，给师青玄吃了一颗药，“这个可以保你一时不被发现命格被换的事，但是肯定瞒不住你哥，你自己多保重。”

“谢谢雨师姐姐。”师青玄乖巧道。

“快走吧，你哥哥来寻你了。”雨师篁闭上了眼，不知是不忍还是不耐。

果然出了院子，就听到了他哥哥大嗓门的放狠话的声音，师青玄怀念地笑笑。

推开门，就看到裴铭黑着脸，满脸的紧张担忧。师青玄愣愣地看着他，左右看不到师无渡，刚松了一口气又紧张起来，神经兮兮地问：“我哥呢？”

“师青玄，你长本事了。”师无渡恨恨道。

“你好好意思说，你哥着急死你了，你也是，一声不吭就跑了，你哥哥担心死了。”裴铭抱怨了一句，拉起师青玄着急道：“我们快去东海，你哥还在等你呢！”

“什么意思？”师青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正在此时，天际闪电争鸣，动静不小。

师青玄愣住，僵直了身体，这一幕，在空间撕扯时他看到过，垂在身下的手一直在抖，连身体都控制不住。

裴铭也一脸严肃，看着师青玄，他也很奇怪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你哥在东海，雷劫声势浩大，他担心你现在还在对抗，你快些去也好让他安心。”裴铭沉着脸，不顾师青玄说什么，拉着他一路朝东海疾驰而去。

东海之上，师无渡满脸冷肃，雷劫蓄势待发圈出一片无人敢进的区域，黑风猎猎掀起狂风恶浪，风浪恶号让人不寒而栗，而冷人惊心动魄的还远不止如此，不知为何，几只船只误入这片区域，巨大海浪翻滚侵袭，船只不多时就被掀翻，船上的人在海里扑腾，隐隐约约快要看不见身影，形势不容乐观。

“先救人！”谢怜凝眉道。

“好，”裴铭自然不会有意见，毕竟他最好的兄弟就在上面历劫，好歹他也要给他清理出空间。

师青玄没了法力，只能干着急，他遥遥看着黑云缠身满脸肃杀的师无渡，心中忧虑无法缓解，他沉声喊道:“哥哥，我没事，你安心渡劫，我等你回来。”

师无渡睁开眼睛朝他的方向看来，深不见底的黑眸瞬间破冰，他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师青玄想，该是骂他一声不吭就跑了。

“等我。”他最终只沉声说了这个。

师青玄眼眶微红，看着万顷雷劫中间的人，他很怕师无渡的，这个哥哥严厉，说一不二，但是他又不怕他，因为他总是会为了他做很多事，纵然有些事做错了，究其原因到底是因为他，他抿了抿唇，笑靥如花，朝师无渡挥了挥手。

师无渡安下心来，安心渡劫。

贺玄不知不觉来到了师青玄身边，抬眸看向前方雷霆缠身的人，眸子里全无情绪，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似嘲讽般。

裴铭虽然下了海救人，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师青玄，毕竟师青玄没了法力，万一有个意外，怕是不好收场。他叹了口气，蓦地见贺玄无声无息地站到师青玄旁边，松了口气，收回目光安心救人，有人在师青玄身边，他好歹能放下心来，何况这人还是师青玄最好的朋友。

“你来了。”师青玄道，脸上没有意外，甚至唇角的笑意直达眼底，和轻勾唇角却格外冷淡肃穆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贺玄目光慢慢移到师青玄带着笑意的脸上，他沉了沉眸，很不理解这人怎么这个时候还能对自己笑出来，不过他随意地想了想，这人似乎什么时候都笑着。

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偏生抓不住这感觉。

“我们先离开这里。”贺玄定定的看着他，一如往日般如沐春风，又好似压抑了万千感情，让人捉摸不透。

师青玄看了一眼远处快要看不见身影的师无渡，雷霆之下，万物难明。

“嗯。我们走吧。”师青玄答得很郑重，就像一场阔别许久的告别，贺玄心头无端一跳，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让人不安。

裴铭看着二人离去，有些疑惑，谢怜也沉眸看去，心头的犹疑无端涌了上来。

“哥哥，怎么了？”花城轻问。

谢怜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是我想多了。”

变故陡然生起，风卷云涌般来得猝不及防，才救完人，海面就已经变了。

贺玄拉着师青玄急速离去，师青玄看着二人交握的手，眼底晦涩不明。

黑水之上，众人皆惊，风浪不起，只能沉下去，师青玄风师扇蓦然出手，万里飓风呼啸而起，裴铭等人还未卷入便被扇到不知何处。

贺玄冷漠地看着满脸惨白的师青玄，手臂无力垂下，手里的风师扇也不知所踪，师青玄甚至不敢直视贺玄，他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以及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他差点跪下。紧咬嘴唇，他伸手按在贺玄身上用力一推，二人沉入冰冷刺骨的水里，往深处而去。

他想，他本该死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或者是万物复苏的春天。

贺玄终于知道了那股子不对劲从何而来，雷声还响在耳侧，二人却无比沉默，冷寂。

贺玄双手拽了一下，下一秒，一座破败的院落出现，贺玄冷冷地看着他，恨恨道:“师青玄，你很好！”

“对不起。”师青玄真心实意地道歉，说着正要跪下，贺玄突然拉住了他，黑眸沉沉地看着他，手掌钳住他的下颚，逼迫师青玄直视他。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幽幽问，眼底是冰山雪地，让人不寒而栗。

“前几天。”师青玄声若蚊呐。

“很好，”贺玄突然笑出来，黑气在他身上游走，他推开师青玄，师青玄摔倒在地上，贺玄冷漠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败类垃圾，“师青玄，你高高在上这么多年，享受过别人该有的一切，我家破人亡，堕入鬼道万劫不复，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师青玄看着他，心底平静下来，平静道:“杀了我吧。”

“你倒是说得轻松，”贺玄咬牙切齿，俯身掐住他的脖子，慢慢使了力气，他感受到师青玄就像一只漂亮的蝴蝶，被他握在手中，掌控生死，眼看着师青玄窒息，他突然甩开他，冷冷道:“你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