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以来遇到多少意外都是旁人所为，秦兰羲本就将她们视为敌对。

可李子园打从在街边招揽到，一起排练开始，她就能看出她与旁人的不同。

虽然话少又不甚显眼，但给她打赏的人大都是彬彬有礼的君子，那种莽夫几乎就没有在她身上发生过。

甚至坊间还给她起了一个名号——不可亵玩李子园。

······

楚馆的沙漏漏到三更半，荣安收到章雅茹眼神示意，立马带上一批签了死契的下人来到后院。

“人送到城外的庄子上好生看管，不许死了也不许她跑，车从东南门出，那边已经打点好了不会有人查。”

“是。”五个壮汉分了两车，每车上都摆着无数财宝，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浑身湿透的家珑被从井中打捞出来，见她醒着，脸上有一刀疤的壮汉立刻拿过麻布塞入她的嘴中。

将人五花大绑绑好，丢进了一个空箱子里。

月光倾斜，照在刀疤壮汉的脸上。屋檐上的李子园在看清他脸的那刻，险些惊叫出声。

“怎么了？”

“他…他是负责保护我的那个人，我们还一起吃过饭，我甚至还教过他弹琴……”

李子园的认知一再被刷新，她感觉今天一天见识的人性比她活了十七年都多。

秦兰羲闻言，目光急忙扫过底下的人，可奈何这个这具身体的远视并不乐观。

她急忙伸手抓着李子园：“你再看，还能认出谁吗？”

“那个，最右边的那个，是双耳的护卫。之前有人闹事我看到过他一次。”

李子园努力辨认着，“双耳护卫的后面那个，是三相的护卫。”

秦兰羲瞳孔骤缩，她们是六个人，每个人都有人在暗中保护，那为什么这里只有五个人？

少了谁？

秦兰羲猛然转头，果不其然瞧见身后的屋顶上有一个黑点快速下沉。对方似乎在观察她，并未动作。

秦兰羲几乎浑身麻木地转头，机械地问：“子园，你带了多少钱？”

“钱？你说铜钱吗？”

“就银子，银子带了多少？”

“我没带银子。”李子园从腰间拿出一根金簪，“只有这个。”

这是她本来打算给家珑路上的盘缠。

“我们六个人只有五个护卫，少的那个是我的护卫。”

李子园大惊：“什……”

“他现在就在我们后面，别回头。”

李子园强压着自己的脑袋不转，可眼珠子却忍不住想朝后看去。

“现在怎么办……”她一说话，牙齿上下都在打颤。

“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转回去杀了这个人，用你的弓箭。能不能杀暂且不论，但要不了多久章妈妈就会发现，到时候我们就只能跑。”

“第二，我们混上后边的车，跟着他们出城，博一把看我们能不能将人杀了，把家珑救出来。”

无论哪条路，都注定了她们颠沛流离。

“如果我们运气够好，第六个人暴露自己过来帮忙，把他杀了，就没人会相信单凭我们两个能杀人，只会认为是有人打劫从京城出去的车。”

“届时，我们也未必一定流离失所，只要赶在天亮之前回来。”

但讲真，秦兰羲后面这段纯属安慰李子园，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家珑跑路。

腹背受敌，眼下的困境让秦兰羲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一定怀疑。这是她第二次判断失误了。

她转动手腕，一遍一遍在脑海中演练搏杀的角度。

非生即死，只能先下手为强。

身侧半天没传来声音，秦兰羲一转头，只见李子园正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

“你到底是谁？”李子园喃喃问出口，又觉得词不达意：“我的意思是说，你怎么会懂这些？”

她也听过秦兰羲的故事，大抵就是不愿意献身，所以从跑堂沦为后院浣衣。后主动向章妈妈提议争取，这才有了如今前呼后拥的日子。

可当她真的靠近这个人的时候，才发现一切和自己想象的截然不同。

秦兰羲敛下眼眸，“不重要。”她也没法解释。

“想好了吗，选哪个？”

“你卑鄙！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怎么能把问题都丢给我。”李子园涨红了脸。

好容易有的安生日子就要支离破碎，还得从两条路中选一条，这么短的时间手边又没莲子剥，她如何下得了决定。

眼见着底下荣安离开，第一辆车已经缓缓朝外驶出。

秦兰羲反手抽出李子园身后的两把弯刀，握在手里。

“救家珑。”

“那后面那个人怎么办？”李子园急问。

“你得回头射他，不求准头，拖延时间就好。”

李子园握着手中的弓箭，轻轻从腰间的箭筒里抽出一根。第二辆车驶出的后门的瞬间，秦兰羲从屋顶跳下：“动手。”

李子园手中的箭头一转，直射屋顶的黑点而去。

空旷无人的街道，两辆行驶缓慢的马车。

秦兰羲弯腰轻步跟在马车身后，见身后李子园追了出来，她踩着车沿而上，轻轻落在后面的箱子上。

“奇怪。”

“咋么了？”

“我突然觉得车有点重。”

男人话音刚落，两柄弯刀瞬间划过他们的脖颈，二人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已经睁着眼睛失去了呼吸。

眼见二人要倒下，秦兰羲急忙将二人一人的头一撞，让他们相互依靠着。再从他们身体的缝隙里拿过缰绳，将马车驾驶缓慢了几分。

她朝身后一招手，李子园顺势爬上，和她一同趴在马车之后。

整个过程惊险而刺激，李子园的眼睛在月光下越发得亮，看向秦兰羲的目光里崇拜更甚。

快行至城门处时，他们还落后了一大截。城门打开，刀疤朝后喊了两声：“赶紧的阿杰！”

只见秦兰羲伸手在自己脖颈间一捏，豪气十足的男声顿时应了句：“哎！”

刀疤瞧见后面加速，很快继续朝前行驶。

即将靠近栅栏边时，李子园反手将身后的一箱子打开丢到地上，周围的士兵顿时纷纷朝一大堆金银珠宝狂奔而去。

秦兰羲低头朝她一笑，李子园的心神顿时晃了晃。

马车安然无恙地出城，少了一箱财宝，多了两人。

“要四更天了。”

李子园抬头一瞧，神情顿时紧迫了几分：“我们得动手了。”

见秦兰羲不解，她解释道：“总督大人昨日出殡，今日他的家人天一亮就会返程，而且走的就是这条路。”

天亮了，她们的夜行衣可就瞒不住了。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秦兰羲诧异转头。

“昨日那么大阵仗你都没在窗边看吗？他们出的就是东南门，而且东南出去的那条路很窄，只能容下两辆马车行驶。”

如李子园所言，越往前走地势越发拥挤，两辆马车前后行驶着，两旁都是上坡树林。

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前面的马车陡然停下，秦兰羲急忙牵动缰绳：“吁。”

前头的刀疤脸下车解手，他不时往后头的马车看两眼，但似乎也没察觉什么。

男人抖了抖裤子，刚准备上车却停顿了下，“不对。”

“怎么了刀疤？”

“我们两辆车的箱子都是满的，但我刚才看到他们马车后面有个箱子不见了。”

“啊，不会吧？平时阿杰也就小偷小摸点，一整个箱子都不见了？别是你看错了吧。”

刀疤眉心紧锁，“不会看错。而且平时老幺一直会唱歌，哼哼唧唧的，今日却安静的不行……”

“而且你们发现了吗，这一路上，他们的姿势从没变过。”

身后的马车上，两个男人相互依偎着彼此，刀疤眯了下眼：“他们脖子上，是血痕吗？”

闻言，其余二人顿时纷纷拔刀，三人齐齐下车朝身后的马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