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兰羲是被李子园喊醒的。

她睁眼时，对方正拿着枕头指着上面的口水，朝她邪恶地笑：“做春梦了吧。”

秦兰羲脸颊刷红。

她确实在梦中被人亲吻，只是不知为何，起初对方明明是个鸡爪，可却变换成了人形。

她看不清脸，但却能感受到对方的桎梏。

秦兰羲站起身，脖颈一阵阵地抽疼，她环顾四周，床上的人早就没了踪影。

“诶？长森呢？”

“长森？”李子园眨眨眼，“你梦到的是他？”

“说什么呢。”秦兰羲没好气地揉着脖子，“嘶——”

见她疼得厉害，李子园连忙去柜子里找出红花油。烫热一片按在后颈处，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秦兰羲就舒坦不少。

“以后不要趴在床边，睡觉就好好睡，你这样不落枕才有鬼了。”

听着她的唠叨，秦兰羲点头，转了两圈脖子。

“我先去沐浴，你去隔壁看看长森。准备好我们就去后院上车出城。”

“好嘞！”

······

城门大开，里头朝外的，外头朝里的人们络绎不绝。

马上就要过年，采办的人和还乡的人们都大包小包地拿着，可却都堵在城门墙下。

十个酒缸前，众人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啊？”

“不知道啊，城门的守卫说一早就看到了。但这么大，也不知道会不会是给皇家的贺礼，不敢轻易打开。”

“让开让开！”

官兵大喝一声，城门士兵立刻将百姓朝旁边挡开，礼部的人手里拿着笔墨大步而来，大理寺的人紧随其后。

城门献礼，其实在本朝并不罕见。

有时是百姓给士兵们送，感谢他们为国付出。有时是城内的富商大贾，开设一些粥铺做善。

之所以大理寺的人会来，其原因有三。

送礼的时间不对是其一，往年都是过年时分才有。

在城门还有守卫的情况下，十个大缸悄无声息的送来，没人看到搬运者这是其二。

其三，有士兵在天没亮时曾偷偷打开大缸，看到里面有人手。

礼部的人不以为意，生怕是财宝士兵看走眼，导致这件功劳被大理寺的人抢了去，所以急匆匆地赶来。

可当他们围成一堵人墙，打开第一个酒缸时，礼部官员直接吓晕在地。

虽不知里面到底是什么，但浓厚的血腥味骗不了人。

秦兰羲一行出门时，城门已然封锁不得进出。马车上，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城外的愿景化为乌有。

李子园和秦兰羲双双下马，嘱咐裴洚云在车上等着。

“叨扰，敢问这是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刚才来的时候就看到大理寺的人在搬酒缸。这下可怎么好，今日不动身就赶不回家和妻子团圆！”男人看起来很是焦急。

李子园问了一圈，只打听到里面有人死了。

“回楚馆。”秦兰羲二话不说掉头。

无论发生事情大小，现如今，城北楚馆总是京城中消息最全面的地方。

······

皇城境内，太元殿。

寝殿内，紫色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低调内敛中，是不露张扬的奢华。

可这样的殿中，却被一股浓厚的药味覆盖。

“岂有此理！竟敢公然在城门口放置人彘！”

“查！给我好好咳咳咳！”

裴邦强撑着龙体靠在榻上，肝火一动，顿时咳嗽不止。

“陛下！”临芒看着手中血红的帕子，颤抖着手给他顺气，转头对底下怒喝：“还愣着干什么！传太医啊！”

裴邦顶着满头白发，眼神涣散地望着大理寺卿：“你听好，无论此事是外邦对我国的挑衅，还是本朝自己人的纷争，太子回京三日之时，必须有个结果。”

大理寺卿的官帽下，一双眼睛来回晃荡，很快明白出其中的关窍。

十缸人彘的消息瞒不住，只能尽快平息这场风波，且要借这件事情的手，让太子立住威信。

至于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做的，能查出来自然好，查不出来，便找个死囚顶上。

“臣，明白。”

太医匆匆赶到时，不敢摇头不敢说话，只能跪地叩首不起。

裴邦的脸上隐约有几块老年斑已然浮现，但五官依稀可窥见年轻时的帅气。

“朕，大限将至？”

他苍白的嘴唇轮廓分明，脱口的嗓音却软弱无力。

太医院众臣无一敢应，齐齐埋头。

裴邦坦然一笑，“知道了，下去吧。”

“陛下，”太医院首领抬头，花白的头发下，泪水溢满眼眶：“臣无能，请陛下降罪！”

“臣等无能！请陛下降罪！”

满殿寂静，临芒忍不住红了眼，更有甚者哭声可闻。裴邦指腹轻轻拨过手中的玉串，那玉珠大小不一，并无极好的色泽，只是最寻常的墨玉。

“朕的寿数已至，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裴邦吞下嘴中的血腥，“只是，朕还是希望能等到太子回京，料理好京中之事，能让百姓过个好年。众爱卿，再辛苦辛苦。”

此话一出，太医院首领更加哽噎：“回陛下，老臣……老臣以为，还是尽快召太子返京为妙。”

裴邦拨过玉串的手指一顿，眼神微颤：“还有几日？”

“臣等纵使拼劲一身医术，也保陛下，不过五日。”

“五日？”临芒不可置信地望着太医，嘴唇都在发抖：“那五日之后呢？”

“自然是朕的丧事。”裴邦不急不缓地开口。

也好，他本以为只剩三日，上天垂怜，竟还多给两日。

“临芒，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临芒刚想劝阻，却见裴邦自己拿过榻边的拐杖站起身，红着眼圈点头：“老奴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