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处火光一片，这宣告着番邦已然越过防线，只是尚未波及城中。

裴然现在有两个选择。

要么，带兵出城和番邦同归于尽，要么，等着扬州城被彻底屠干。

火石炸毁了最靠近城门的房屋，金桥担心出意外，特意拿出一套盔甲给秦兰羲穿上。

可当他们赶到城门时，裴然已经翻身上马。

“本将守不住扬州，守不住你们，但我们要守住百姓！”

最前端一身戎装的男人，举起手里的长枪：“誓死不降！”

“不降！不降！不降！”

城门大开，整齐划一地剑声出鞘，比鸣笛更响。

“裴然！”

一道突兀的喊声冲破其中。裴然抬眸，朝自己飞驰而来的骏马上，他的小刺猬披上了铠甲。

竟然挺合身。

他无声弯唇，收回目光时眼里杀伐决然。

眼见城门处的男人转过身，秦兰羲拉动缰绳，跳下马飞快朝他跑去，“你不能去！裴然！”

你要是死了，我和张增配的任务可就难了数十倍啊！

长枪高举，男人的嘶吼声贯穿整个火夜：“给我杀——”

“杀！杀！杀！”

火光下，无数刀剑冲向敌军，秦兰羲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她怔怔地站在原地。

血流成河的尸骸，马蹄踩过的尸体，眼前的每一处，都在刺激她尘封的记忆。

她的眼前渐渐浮现了那张不能再熟悉，却死在她长枪下的脸……

她张着嘴，泪水一点点盈满眼眶。

“将军！他是您的手下！您在做什么啊！”

“将军疯了……”

“她疯了！她是个疯子！快跑啊！”

无数士兵落荒而逃，和她眼前飞驰而去的士兵们，逐渐重叠……

直到大军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秦兰羲的泪水夺眶而出。

金桥驾马去而复返，“夫人您在做什么！现在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他自然知道他们的算盘，这么多日，看着她处处为裴然谋划，也是真心将秦兰羲当成自己人看待。

可她现在被敌人吓得一动不动，金桥真的很失望。

可下一秒，秦兰羲抬手一抹脸颊泪水，眼神坚毅：“按他的意思办，我去帮助百姓撤离。”

“什么？！”

金桥还想说什么，秦兰羲却已翻身上马。她拽动缰绳，一个侧身夺过摊铺上的锣鼓，在城内飞奔。

“敌军来袭！士兵护送撤退黄河！敌军来袭，士兵护送撤退黄河！”

扬州地方将领姓卢名善战，见她的呼唤有百姓出来，连忙吩咐底下人照做。

裴然还留下了一部分的士兵作为援助，百姓撤退到邻近的海州，一路无阻很是顺利。

可抵达海州城下，百姓进去后，城门却关上了。

“军队不能进去。”

“凭什么？！”

最先暴怒的是卢善战，他抓起城防的领口怒骂：“我几次三番给你们海州送信，请求粮草和士兵支援。你们次次不回就算了，现在我们为什么不能进去！”

“不能就是不能。”

瞧着嚣张的气焰，卢善战当即拔剑出鞘，直接搁在城防脖子：“你有种再给老子说一遍！”

“小人，小人也是奉命行事啊！”

城防吓破了胆，双手举过头，颤着嘴巴：“上，上面说…裴将军带来的士兵，是要镇守前线的！就是全都死光，海州也不能开门……这，这是皇帝旨意啊！”

卢善战眼眸一颤，“你说什么？”

他当即转头望向秦兰羲，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

望着士兵们一个个低下的头，秦兰羲藏在袖口里的拳，攥得发抖。

无论如何，必须把扬州地方的士兵，送进去。

鸦雀无声的城墙下，一道悦耳却凌厉的女声彻响：“你们拿着皇帝的口谕，来怼自己人的命？”

“扬州若是守不住，你们以为番邦会放过海州？”

“不放过我们，还不是因为你们守不住么。”对面的士兵中，偶然传出一句嘀咕声。

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秦兰羲几步上前，和说话的士兵直面。

她抬手指向自己身后：“他们守在第一线，在战场上流了多少血，失了多少兄弟！你呢，阎王面前走过几遭？”

“就凭一张狗嘴，在这里否定谁？！”

秦兰羲抬腿，一脚将人踹翻在地。周围的士兵急忙去拉她，可来一个就被撂翻一个，卢善战错愕地张着嘴。

“她会武功？”

“这……未曾听闻啊！”他身旁的士兵直接傻眼。这女人，往日在裴然身边，可不是这副嘴脸啊！

秦兰羲的怒骂，没让海州士兵打开城门。但她身后的士兵，却悄无声息地抬起了头。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将所有还想靠近她的人，一并驱逐。

秦兰羲反手夺过卢善战腰间的剑，剑尖直接刺入方才挑事的海州士兵嘴里。

看到自己人鲜血横流，城防顿时火了，纷纷拔剑。

“住手！你们要做什么！”

“这里是海州城，不是你们扬州小地方！”

城防冲秦兰羲大喊着，眼神中的恐慌，却直指她的身后。

只见方才还被他们，打压得垂头丧气的士兵，此刻眼中杀伐凌厉。

无数刀尖在秦兰羲身后，对准了她的敌人。

“小地方？”卢善战的脸色彻底阴沉，他阴阳怪气地扯起嘴角，转头对着秦兰羲拱手作揖。

“秦夫人莫怪，这群海州小镇的，没见过什么世面。竟然连您是皇上皇后亲赐的裴将军之妻，都不知道。”

“裴将军？是裴然的妻子？”

城防们顿时议论纷纷，不少人手里的剑都往下垂，可依旧有人气焰嚣张。

“我管你是哪儿的女主人，这里是我们海州地界！还轮不到一个什么夫人来撒泼！”

“立刻给我离开！否则我马上上报州主，直接派兵攻打你们！”

秦兰羲转头，红唇之上的杏眸彻底冷下：“是吗？”

众人不明所以之际，只见一道倩影飞速闯过人群，待反应过来时，方才嚣张的士兵早已头颈分离。

鲜血喷涌，洒了秦兰羲盔甲一身。

她孤身一人站在海州城防之中，却无人再敢上前半步。

剑尖滴血，伴随着女人不带感情的声音：“我朝律法第一条，凡挑拨政权战事者，一律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也轮不到你！你这是滥用私刑！”城防们群情激愤。

可当秦兰羲朝他们踏出一步，却齐齐后退十步。

“你，你不要过来！”

“你们这群人，披上个壳子叫士兵，脱下就是个怂鸡，软的比谁都快。”

她说这句话时，卢善战已然带人站在了她身后。秦兰羲反手甩了个剑花，将剑上的血甩掉递给他。

“裴将军统领的士兵不能进去，你说是皇上旨意。那卢将军呢？”

“他带领的，可是扬州城的士兵。怎么着，皇上还有旨意？”

卢善战愕然，他急忙将秦兰羲拽到一旁，低声皱眉：“夫人这是做什么？”

来时的路上，他同秦兰羲说得好好的。裴然再三叮嘱，务必要保护好秦兰羲，要么他们就一起进去，要么就一起杀回扬州。

“他们不会让裴然的人进去。”秦兰羲偏头，压着声音：“里面还有扬州城的百姓，你们在，更能照顾好他们的安危。”

“可是……”

“没有可是。”秦兰羲打断他，“你看着这群人，你真的放心让扬州的百姓留在这里，没有军队照顾吗？”

“我卢善战不是傻子。”

他低下头抿着唇，心情复杂至极：“您，是不是早知道这一次裴将军扛不住？您还打算回去？”

秦兰羲沉默不语。

卢善战一行被放了进去。

“秦夫人！”

临别之际，卢善战站在城门口，对着马上的秦兰羲拱手作揖：“珍重。”

“秦夫人，珍重！”扬州将士纷纷抱拳。

秦兰羲弯了下唇，挥手离去，风传过来她悦耳的声音：“知道啦！”

裴然给的士兵只有五千，但就是五千人，也是不小的战力，她必须带回去。

秦兰羲抓着缰绳的手收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