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提剑而入的秦兰羲，金桥当即拔剑出鞘。

“娘娘这是做什么？”

“滚开！”秦兰羲嘶吼声落，金桥手里的剑被劈成两半。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朝里屋奔去：“娘娘！皇上正在会见大臣，您不能……”

珠帘掀开，金桥环顾四周，整个屋内分明只有裴然一人。

他站在书架前，手里捧着奏折，看向秦兰羲的眼神很是平静。

他挥挥手，示意金桥和宫人退下。

“怎么了？”

“事情是我做的，你为什么要让子园替我顶罪？！”

她这是在因为别人，质问他？

裴然心中莫名窝火，手里的奏折砸在桌上：“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望着他步步紧逼的身影，秦兰羲没有半分后退，但手里的剑却横在他们中间。

“我说过，事情不是我做的，你为什么不信我！”

“我不信你？”裴然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般，扯开嘴角。

“秦兰羲，你做任何事情都不告诉我，事情闹大，你以为我要拿出多少筹码才能保住你！”

“裴占山根本就不是我杀的！是裴洚云！”

裴然一怔，原来她都知道。

秦兰羲心中难以言说的委屈上涌，交杂着悲愤，她泛白的嘴唇透露着痛苦：“你可以问我，你可以找人查，为什么要赐死李子园！”

“你知不知道，她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

裴然想达到这个目的，有千万种办法，偷梁换柱也好，声东击西也罢。

偏偏，他从未想过要保下李子园的命。

“在你眼里，人命就和蝼蚁一般。只要能达到你的目的，牺牲多少，从来无关紧要。”

往日那双机灵的杏眸，此刻望着他，只剩下痛恨和失望。

这种眼神刺痛了裴然，他刚上前一步，秦兰羲手里的剑，却直接插入他的胸口。

藏在衣柜里的裴洚云一惊。

窗户被暗卫破开的瞬间，他几乎想推门而出。

眼见秦兰羲被暗卫压在地上，望着她愤恨的眼神，裴洚云收回推开衣柜的手。

她的愤怒，就连他，竟也会恐惧。

“不许杀她！”裴然捂着胸口，失去血色的嘴唇下出命令。

皇宫外，接应的乌头等候已久。

瞧见裴洚云自己推着轮椅出来，他急忙上前：“将军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们都以为裴然不会留下他，可谁知，裴然不单留下了裴洚云，还让他看了一出好戏。

但他们谈的条件却远不止此。

除了秦兰羲刺伤自己的事情，裴然未曾料到。其余的，愤怒、伤心、痛恨、绝望……都是他给裴洚云看的。

为的，是让他对秦兰羲下毒的事，彻底翻篇。

如他所想，裴洚云此刻浑身上下，都是大仇得报的快感。

她痛苦绝望的眼神，她撕心裂肺的哭吼，每一下都撩拨在他的心间。

这种快感久久不散，让人着迷至深。

虽然裴然晕倒前，不许任何人伤害秦兰羲，但金桥对她刺杀的行为怒不可遏。

烈日当空下，秦兰羲被压到皇寺，金桥勒令她跪在佛祖前忏悔。

“你、做、梦。”

秦兰羲桀骜不驯地抬头，下一秒，闷棍落背。

她攥紧拳头，膝盖不弯。

口中血腥盈满。

直到方草和卢善战匆匆赶至，两人替她挡下余后几十下板子，才终于换得金桥将人丢在此地，不闻不问。

寺门关上的刹那，秦兰羲整个人砸在地上。

所幸卢善战随身备药，方草拿出小刀，将她背上血连一片的衣服划开……

“娘娘，您这是何苦啊！”

望着她血肉模糊的背，卢善战忍不住痛斥。

纵使对李子园的逝世感到痛惜，但在他们眼里，秦兰羲才是最重要的。

“疼……”

即便她忍不住痛呼，方草也没法不撒药。她疼得眼睛充血，生生捱着。

三日过去，裴然还没醒来。

在金桥每日上门的怒骂中，卢善战和方草可想而知，秦兰羲那一剑，刺得多深。

送来的吃食都是不见米的水粥，望着秦兰羲飞快消瘦的脸颊，二人对看守的士兵是一求再求。

好说歹说，才换来一点热乎的米粥。

秦兰羲喝不了多少，又沉沉睡去。

午间，士兵送来的膳食不仅大鱼大肉，盒子里还有伤膏红油，这一幕看傻了二人。

“这是太后娘娘差人送来的，你们别拿出来显摆。”士兵小声提醒，二人赶忙点头。

张增配送来的东西杯水车薪，治标不治本。她听闻情况不好，换上士兵的衣服，混在送膳食的人里进来。

“怎么会搞成这样？”看着秦兰羲化脓的后背，张增配眉头皱得像打不开的结。

“夏日炎热，伤口容易发炎。”

卢善战背上也都是伤，但比起秦兰羲实在好不少。

他身上只穿着裤衩，这里没有冰，更不会有人送进来。满殿的香火又不能断，烈日下只会更热。

“娘娘本身的旧伤就还没痊愈，如今环境这般恶劣，已然烧了三日有余。”

听着方草焦急地声音，张增配狠了狠心：“高个的，你背上她。矮子，你拿好东西，我们翻窗出去。”

好不容易熬到这一步，若是秦兰羲因病去世、功亏一篑，那才真的得不偿失。

见三人出去，张增配将桌上的贡品全都拿下，搬起桌子挡住门。

不消一时三刻，皇寺火光冲天，夜幕下，寿康宫的后门迎来四个偷摸的人。

婢女得知张增配所为，吓坏跪地。

“太后，裴然能留您不杀，已然是宽容大量。若您救下皇后的事情，再东窗事发，且不说此事是否会惹怒皇上。”

“他必然会抓着此事不放，借此将您腹中孩子杀掉啊！”

她苦口婆心地说着，谁知张增配不仅没有半分听劝的意思，还冲她笑。

“你还是不了解男人。”

不用一日，只过了三个时辰，她说的话便得到了应验。

裴然着急忙慌地赶来，虽未曾感谢张增配，但却送来无数安胎之物。

苛待的下人一律处罚半年宫份，就连金桥都去领了五十板子。

一切如同秦兰羲开始答应的，卢善战成为皇宫二等戍卫，从扬州地方官从六品，一跃正三品。

方草为秦兰羲近身护卫，从五品。

至此，不及裴然给的补偿万一。

秦兰羲能下床时，京城已是八月。

李子园的遗体，被好好地葬在城郊。裴然甚至破格，按照公主的例份给其烧纸，却被秦兰羲统统扔出去。

那段时间，就连方草都不敢在她面前提及李子园。

这个名字就像一块逆鳞，谁触谁死。

秦兰羲留在城郊，裴然拿她毫无办法，只能和她立下约定：“八月中旬科举，九月放榜。榜后会有官眷来后宫向皇后请安，届时，你的封后大典会召开。”

她想出去，不想留在宫里，便只能答应。

裴然没有含糊，当日就送她出宫，城郊最好的庄子批给她住。

秦兰羲没要，只是去到章雅茹当初帮她买好的庄子。卢善战随行陪同，她还带了方草，二人日日想方设法给她找来新鲜玩意儿，甚至还带秦兰羲去听说书。

这日她心情还算好，茶楼中客屋满座，即便他们拿出沉甸甸的金子，小二也是摇头。

“不是小人想做您的生意，实在是客满。”

“二座可客官，下次再来啊！”

闻声，小二连忙转头，台前二座的位置果然空出来，他忙将人朝那头带：“您三位快请！”

“茶水马上就来，想吃什么都尽管告诉小的，只要朝廷允许，就没有不能做的！”

“两份回锅肉！”卢善战毫不犹豫。

见秦兰羲朝自己抬眼，他抿抿唇：“臣不是觉得娘娘做饭不好吃，只是这个……”

想起那些烧黑的肉，卢善战再三斟酌言辞：“哈哈！哈哈哈哈！人、人各有所长嘛！”

方草低下头，肩膀却一个劲儿地抖笑：“一份鸡爪，一份糖醋肉，东坡醋鱼和东坡肉，酱油不要太多。”

“不要葱不要香菜，再来一壶普洱茶。”

“好嘞！”小二一甩肩上的白布，连忙朝后厨方向跑去。

秦兰羲的口味方草甚是了解，点的自然都是她爱吃的。

菜上来，三人马不停蹄地开吃，说书先生讲了什么竟是半句也没听进去。

“对不住对不住！”

秦兰羲望着被茶杯洒湿的裙摆，抬眼看了下连连道歉的路人，卢善战刚想拔刀起身，就被她一眼按了回去。

“无妨，一点水很快就干了。”

那人似乎也看出料子不菲，斟酌着是不是要赔点钱。

“让你走就走，还呆在这里做什么。”方草的脸色冷下，对于这种不依不饶的人，他们很难不怀疑是不是别有用心。

路人很快离开，小二见缝插针，换了个崭新的茶杯。

不一会儿，卢善战喊着去茅厕，望着方草不太好的脸色，秦兰羲戳戳他：“怎么了？”

“娘娘，这吃的怕是不太干净，臣肚子疼。”

“不干净？”秦兰羲嘴里还含着半截鸡爪，“我没觉得啊。你要是疼就去吧。”

“娘娘身旁怎能无人，小人还能忍……忍……”

秦兰羲失笑：“外头护卫成群，无妨的。若真有什么事，我自己还是能打个百来人的，去吧。”

卢善战回来的还算快，跟方草擦肩而过。

茅厕里人挺少，方草没排队就进去一间。拉下裤子好不容易畅快，头顶却骤然传来重击。

乌头三下五除二地将他裤子和上衣扒下，递给隔壁：“将军，这衣服委实算不上干净，您当真要穿啊？”

“找个由头就说掉进茅坑，重新换一套不行吗。”

“不行。”

“她会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