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静悄悄的，外头不时传来巡逻队的声音。方草虽说要去找人做醒酒汤，可这会儿功夫早已该回来。

到现在都没有人闯入，原因只有一个。

“森王殿下应该明白，本宫不是寻常的胭脂俗粉。”

床榻上的女人抬眼，凌厉得嗓音下，是讽刺的笑容：“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森王怎的屡屡用同一计？”

“莫不是，兵书没有读熟？”

看着她站起身，弯腰捡起地上的短剑。刀锋险些将他双目划开的画面，历历在目……

裴洚云扯唇，只觉得心痛如绞。

他做梦都没想到，过去这么久，她还会这般对他。

她竟还敢这般对他？！

“秦兰羲，你真当我不舍得杀你？”

他苦心孤诣，不想让裴然对她起疑，就连下药都捏着分寸，找准时机。

可她呢？

眼见他眼眶里蓄上泪水，秦兰羲漠然的眼神终于有了松动。

“走吧。”

走？

此刻方草怕是早已带人将帐篷团团围住，他如何走？

“我跟方草说过我同你的事情。”秦兰羲垂眸，指尖把玩着刀柄：“此事只有我和他知道，你想走，他也不会拦着。”

他怔然地望着她，“既如此，你又为何对我动手？”

裴洚云的双眉骤起，他不明白，更不理解她的行为。

若说秦兰羲害怕他们的事情暴露，那她今日围困，将他斩杀于此，岂不是更好？

若说她想帮他，那圣旨不见又从何解释？

“本宫只是想告诫你，如若你再意图对裴然不利，我必然将你的事情悉数禀奏。”

“届时，森王殿下怕是要在阎王殿，和你的亲信重逢。”

归根结底，他的命在她眼里不值一提。告诫，她是为了裴然。放走，是为了她自己。

裴洚云失笑出声。

秦兰羲知道他在笑什么，笑他自己，笑她凉薄。

不知为何，看着他这般痛心疾首的模样，她下意识地攥紧刀柄。

“找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安稳度过余生，不好吗？”

何必，非得做屠戮将军？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来。知道我要找圣旨，所以你把它转移……”少年抓着袖口，紧锁的浓眉下，滚烫的泪水落在冰冷地面。

“云叔和乌头因我惨死，我不过是想为他们报仇！”

“秦兰羲，裴然能做的我也能做，掌管裴氏天下，我比他更有血脉你知道吗！”

屋外没有巡逻队的声音，寂静无比。

半晌，秦兰羲垂眸看着手里的短剑：“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你是裴邦的儿子，知道圣旨里有证明你身份的秘密。知道裴然纵火焚烧森王府，知道你亲信惨死……”

秦兰羲抬眸，对上裴洚云眼底的愕然：“正因为我都知道，所以，我绝不会让你谋权篡位。”

“谋权…篡位？”

裴洚云不可置信重复着，垂在身侧的指尖嵌入肉里。远不及他心痛的万分之一。

“裴然篡位，你孤身一人留在边关，为他卖命不遗余力……那我呢？”

“秦兰羲，在你眼里我算什么？”

“是不是就算我死了，你都会替裴然庆幸？庆幸他失去一个威胁！”

从前，她只见过他阴鸷冷漠，却从未见过，他声嘶力竭的模样。

胸腔密密麻麻地发疼。

疼到她眼圈泛红，唇瓣颤抖，几乎忍不住落泪。

剑柄绕后，秦兰羲抬手抚上锋刃。直到鲜血滴落在床榻，她冷眸一抬……

“是。”

帐篷外，端着醒酒汤的方草皱眉，忍不住叹气。

她拿出圣旨，方草本以为秦兰羲是做了选择，而事实上，她也确实做了选择。

选择将圣旨埋在平主公府的土里，一个，没有任何人能想到的地方。

“娘娘。”

“埋好了？”

“是。只是臣不明白，您完全可将东西烧毁，又或者是呈给皇上稳固您的后位，怎的……”

“方草。”

秦兰羲出声打断，手里把玩着茶盏：“你觉得，如果一个人坐拥天下，成为万人之主，他还会不会毁灭天下？”

“毁灭天下？”方草不明所以地挠头，“如果是皇上的话，怎么也会守住江山，毁灭天下……”

像是听到天方夜谭般，方草努嘴：“这说来容易，做起来可太难了。”

是啊，毁灭天下这么难的事情，史书屠戮将军可从未为帝。

那他是如何做到的？

这一点，秦兰羲始终没想明白。

如果是高精尖武器，再加上需要有毁灭世界的能力，怎么着，也得是核弹一类。

但按目前发展，顶多是炮弹和火药。一夕之间，不可能有这样的武器横空出世。

······

裴洚云耳尖一动，寂静的屋内，他清晰听到有水滴掉落的声音。

当看着秦兰羲身后的床沿变红，他眼眸一亮，却又凄然笑开。

“你明明就不想站在他那边，秦兰羲，你根本不爱他。”

按照裴然对她的好，即便秦兰羲不是处子之身又如何？

裴然玩过多少女人，她就是不是处子，他或许还会更高兴。

直到今时今日都不同房，只有一个原因。

秦兰羲不想。

“你拒绝他，可你不拒绝我。”裴洚云抬脚，一步一步踏实而坚定的走向她。

哪怕在这个路上，被荆棘刺的满身是伤，他都不曾停下。

“你再过来，我就喊人。”秦兰羲警惕的眼神下，男人唇瓣轻启……

“你喊，我受着。”

她错愕的抬眸，身后短剑被人夺去，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夺回，却被裴洚云抓着手腕。

鲜血淋漓的手掌暴露，秦兰羲也不知怎么就恼了火，抬脚便朝他踹去。

正中右腿，裴洚云猝不及防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