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蛊压制着母蛊，冰火互相压制，却也只能勉强将裴洚云支撑到西北城里。

“砰——”

十七和张集正在屋内好好吃着饭，骤然听到屋门被人踹开，几乎下意识拔刀而出。

定睛一看，却见家珑正步履蹒跚地闯进屋内，肩上还扛着一人。身着深蓝色太监服的裴洚云，此刻早已面如死灰。

家珑竭力将人放在床上时，却像是按动了什么开关。本来晕倒的裴洚云非但醒了过来，还五内如焚，痛苦地在床上打滚。

“王爷这是怎么了，怎会如此？”张集匆忙地倒来杯水，可裴洚云的架势哪里又能喂得进去，急得直跺脚：“您不是已经将蛊虫喂入秦兰羲体内了吗？裴然如何了？您又为何会如此这般，难道是他们给您下毒了吗？”

裴洚云额间暴起的青筋，无一不在彰显着他的煎熬。五指死死抓着床沿，他痛苦的喘息声下吐出几个字。

“母蛊……和公蛊，都在我体内……”

张集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半张着嘴好半晌。

“王爷？！”他不敢相信的吼声下，是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搭脉。

十七撑着拐杖伫立在侧，只见张集脱力一般地跌坐在地，他更是焦心不已：“到底怎么了，什么情况你倒是说啊！”

晨间，裴然昭告天下皇后有恙，遍寻蛊术名医的消息早已传开。那时候十七就知道，裴然绝不会牺牲自己，去救秦兰羲。

可他还是抱了一线希冀。

盼望着裴洚云能以大局为重，而他没想到，事情都已经到这个地步，裴洚云居然选择牺牲自己……

就为了一个出卖他、背叛他的秦兰羲！

这叫十七和张集如何不愤怒？可看着裴洚云痛苦地几乎要死过去，又如何不着急。

“王爷服用公蛊，本来能两相抵消。可母蛊被秦兰羲以肉身喂养过，能撑到现在已经…….”

十七错愕的望着床榻上痛不欲生的男人，此刻真恨不能将人抓起，狠狠揍他一顿。

几番风雨，几番筹谋。

裴然未能杀死也就罢了，事到如今，他竟然以己之身去救秦兰羲一人。

她的命，和他的命。怎能相提并论？！

家珑不明所以，茫然地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从支离破碎中，终于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

原来他喜欢的人，是秦兰羲。

秦兰羲……

那个当朝皇后，那个在楚馆被她欺负多时，最后却舍命相救的秦兰羲。

“怎么会……”无人注意的地方，家珑嗫嚅着开口，眼眶全红。

她做梦也没想到，昔日自己大言不惭，嚷着说着要公平竞争的对手，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身为女人，家珑尚且对秦兰羲的钦佩溢于言表。不光天生一副好相貌，更是英勇果敢，大度能容。甚至后来裴然谋反，秦兰羲那样的出身却位置皇后，她都觉得是她应得的。

难怪。

家珑的指尖嵌入肉里。

难怪裴洚云即便无所依靠，寄人篱下，却还要拒绝自己。有秦兰羲那样的女人在，任谁，都不会选择她。

思及此，家珑颤抖着眼睫毛下，落下一滴泪。

多可笑，分明差不多的出身，却是云泥之别。可偏偏，良心让她不能恨，不能怨。

她喜欢的人，喜欢她的救命恩人。而她的救命恩人，是当朝皇后。

这竞争，怎么公平？

自卑到极致家珑低下头。竟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做就走了。

张集转过头，望着屋门合上。十七瘸拐着一条腿在橱柜前翻找：“我记得之前于家的给了地址，说是有事可以去那边寻他们。”

直到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张集才醒过神来，接过字条。床上的裴洚云承受不了痛苦，早已没了神智，可身体却还在让他抽搐。

有那么一刻，张集不光心疼他，也心疼家珑。

都是爱而不得。

在喜欢的人面前，他们一样铆足了全力。下场，却是别无二致的凄惨。

“王爷连国仇家恨都能放弃，何况是她微不足道的喜欢……怎会上心？”他捏着字条低声道。

“嘀咕什么呢？”十七却没听清楚，拄着拐杖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赶紧去啊！”

好在于西南和于补跌他们都在西北城里，张集满头大汗地上门时，可给二人吓了一跳，忙请他坐。

蛊术一类郎中们就算没见过，也都听到过。

于西南年长自然见多识广，很快就点明：“既然母蛊和公蛊都已入体，两蛊自然可以抵消，张大人无需太过担忧。”

“那如果，母蛊入过旁人的体呢？”

于补跌站在一旁笑道：“母蛊入旁人的体，那怎么还会到你家王爷的身…….”

话还没说完，于补跌脸色一变。于西南更是错愕不堪，年老的身子骨弯着背，匆忙拎着药箱赶去客栈。

裴洚云的情况糟糕，却不是全然无力回天。公蛊已经被啃食殆尽，而母蛊钻入了肺部。

于西南先确定了蛊虫所在，随即用银针封住血脉，将母蛊困入其内。

一通忙完，已经是汗流浃背。十七很有眼力见儿的递上茶，眼神难掩焦急：“于大夫，情况如何？”

这称呼可以说是很尊敬了。

可于西南却没领他这份情，道：“老夫说句不该说的。既然蛊虫是你们自己养的，厉害应当知晓，何必又走到这一步？”

何必走到这一步？

问他啊！

张集和十七双双看向床榻上的男人。

为了个女人彻底疯魔，就连自己的性命也全然不顾！

十七面上不显，不代表心中没有怨怼。只是看到裴洚云这般模样，他心中不免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若早知裴洚云这般爱她，当初提到春宫毒的时候，他就该严厉制止。

只可惜，他们都认为裴洚云的理智大过情感，甚至裴洚云自己也是。

于西南抓起茶盏喝了个见底儿，全然没发现十七和张集暗沉的脸色，自顾自地开口：“也是幸好母蛊为大，能将公蛊啃食干净。母蛊尚且能够转移，只要你二人找个女子来，再由我施针将其引入女子内就好。”

屋外，端着无数名贵草药的家珑听到这话，正欲敲门的手顿在原地。方才的心寒她仿佛都浑忘了一般，默不作声地侧了身子，不让自己的影子倒映在门窗。

“引入其内之后呢？”张集问。

于西南望着他，只觉得这人蠢笨，有些咂舌道：“母蛊转体三次，自然是回天乏术。若想让人少受些罪，趁早一刀了事也就是了。”

“您一介大夫，好歹是治病救人的。怎的说起杀人的话来，也是面不改色。”张集有些皱眉的开口，心里却明白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问题是，要上哪里找这样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