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道之大，令秦兰羲忍不住错愕。

裴洚云现在的身体情况应该使不上力才对，怎么还会有力气抓她？

秦兰羲的心中忍不住划过一丝担忧。

如果是这样，也许破除这一切，不让梦里的情景真的发生的可能，只有一个。

在她五味杂陈的眼神中，裴洚云抓着她的手腕，眼眶几乎充血：“……别对我这样。”

别在对我温柔之后，再把我抛弃。

秦兰羲没有读心术，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低下头避开他炙热的目光：“裴洚云，你带我出去。只要我们说话，裴然就能确定是我们。”

她那么温柔地替他擦汗，面不改色开口的话，却是在让他投降。

裴洚云心中燃起的那点喜悦，顷刻沦为灰烬，但他依旧不改抓着她的手，扯唇一笑：“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让他找一匹马让我们离开。”

“你坐在前面，我坐在后面，等他用冷箭杀死我是吗？”

秦兰羲被他眼里怒火夹杂着的戾气，震慑地愣了下。

他在怀疑她。

也是，怎么可能相信她呢？

站在裴洚云的角度，裴然不是简单的围困了木屋，而是将他们现在有的人手，全部关在这个不宽敞的屋子里。

即便屋外还有支援，裴然大军在此，想要杀进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而他们五人。

两个能打的，一个郎中，两个病人。

秦兰羲垂眸看着自己的右手，她现在有理由不去拎起剑。毕竟就算是放着不管，那股子针扎的疼痛都在吞噬她。

屋外本来熙熙攘攘地脚步声停滞，宣告着他们的穷途末路。

“王爷，我们若要逃出去，除非是将她作为要挟，否则全无可能。”张集率先将袖口里的冷镖拿下，递给裴洚云：“不能再拖了王爷！”

这是在死门中找生门。

却是唯一的出路。

冷镖抵在秦兰羲的脖子上时，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弯腰，竟是将地上的裴洚云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搀扶着他站起来。

不止裴洚云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傻了眼。

她……当真是在帮他们？

不，不能有这种轻信秦兰羲的想法。

张集晃了晃脑袋，他们已经被她骗过太多次，这次绝不能轻信她。想到此处，张集抓紧了手里的剑。

就在不到二十米处，裴然的耐心也已经耗尽。他侧头看向金桥，金桥很快翻身下马，步履匆匆地上前刚准备一脚踹开屋门。

谁知，门竟从里面被推了开。

张集和十七一前一后，于西南抱着药箱挡着头，跟在后面。裴洚云连站立都困难，几乎大半重量都靠在秦兰羲身上。

他手里只拿了一根冷镖，晃晃悠悠地抵在秦兰羲的脖子上，无力极了。

“皇后娘娘！”金桥一声大喊下拔出刀，人却后退了两步，周围的官兵纷纷警惕地拿剑对着此处。

唯独方草和颜儒，不管不顾地朝这里飞奔而来，二人紧张地看着秦兰羲，当目之所及她六根手指鲜血淋漓时，方草直接拔剑而出：“裴洚云！你都对娘娘做了什么？！”

“娘娘，您没事吧？”颜儒站在不远处，眉宇间很是担忧地看着秦兰羲。

她虽说出身不好，可在皇宫里怎么也是养尊处优。六只指甲都被拔下，承受了什么痛苦不言而喻。

是以颜儒的眉头紧锁，看向裴洚云的眼神绝谈不上友善：“森王殿下，您的处境如何，想来不需我一介太医多言。”

“我好心规劝，您最好现在就放了皇后娘娘。否则即便您今日离开，来日，皇上必会将您在乎的一切，毁于一旦。”

看到颜儒，秦兰羲其实很惊讶。但也正是因为看到他，前后的事情稍加联想……

秦兰羲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凄苦。

一切，仿佛都是注定好的。不归路，却是唯一的宿命。

“放了娘娘！”方草怒吼。

有张集在前面打头阵，他并不能靠近。与此同时，裴洚云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里的冷镖，秦兰羲立刻做出一副无能为力的被绑架样。

不远处的裴然骑在马上，眼眸一眯。

夜色昏暗，可官兵们举着火把，却照耀裴洚云脸上的懒散之色：“你，去把后面的马车给我拖过来。”

方草：“！”

“快点。”

裴洚云抬手便要刺入秦兰羲的脖颈，给方草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和金桥对视一眼，一人马不停蹄地去后院找所谓的马车，一人匆匆朝裴然跑去。

“皇上，看样子他们是打算以皇后做要挟，我们该怎么办？”

裴然手里抓着缰绳，侧脸一半陷入黑暗中，一半疑惑地眯眼：“金桥，你觉得，你能打得过秦兰羲吗？”

“这……”金桥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道：“臣和卢善战可以打得不相上下，但是皇后娘娘的水准臣不知。据说，是在卢善战之上。”

“儿时我与裴洚云多有切磋，无论是围棋书法，还是刀枪剑戟。”裴然眸色沉沉地望着秦兰羲右手的食指，“她的能力，即便损了一根食指，也必定在裴洚云之上。”

何况纵使隔着有些距离，裴然也从裴洚云略有摇晃的身形上，看出他的异样。

像是受伤了。

但周身没有包扎的痕迹，脸色却很差。

裴然目光偏移，不偏不倚地落在于秦兰羲相对而立的颜儒身上。

金桥恍然，“难道皇后娘娘是背叛……”

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却生生卡在喉咙里。

只因裴然隐匿在夜色之中的那半张脸，随着月光的偏移显露出来。

裴然勾起唇角，眼尾却不见弯：“原来如此。”

他喃喃自语着，眼神一寸一寸沦为残忍的泯然。

绝对到，看不出半分的思虑。

马车被方草慢吞吞地拽了过来，他时不时地朝裴然那处望去，期盼着他能有什么救出秦兰羲的方法。

与此同时，秦兰羲也冲不远处高高在上的裴然抬去一眼。月光沐浴着他，裴然整个人仿佛被镀上一层光辉。

能成为帝王的人，但愿，你别让我失望。

车帘被掀开，张集和十七纷纷在车下护卫着以防不测。于西南打头阵率先上车，裴洚云紧跟其后，最后是秦兰羲以身相挡地上车。

她还没站稳，裴洚云便抬手将人拽到自己身边。

末了他转过头，眉宇间带着几分抱歉地望着于西南：“看来来年之际，您家儿子烧的纸钱有点多。”

于西南：“啊？”

秦兰羲不可置信地望着裴洚云，只一眼，她对上他视线的刹那，就从他眼里看到对一切的了然。

见她呆愣的看着自己，裴洚云弯唇，抬手饶起她一缕黑发：“不介意的话，再喊我一次长森。”

“好吗？”

张集和十七坐在马车外，向前行驶的刹那间，裴然抬起手。本以为是让官兵全部让道，出乎意料的，下一刻，万箭齐发。

惨叫声根本来不及发出，甚至马车都不曾驶出桂花树下。

金黄色的桂花落满车顶，连同秦兰羲还没来得及问出的那句……

——你都知道，为什么，还选择这么做。

2023.10.11 17:59分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