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无论如何殷剑都不能就这样让她和自己为了莫名其妙的倪颜而死在一块儿。

被拉住手往外狂奔的倪悦愣住了……

这个白痴在做什么，为什么脸上的表情那么认真，为什么他拉着她的手黏黏的满是冷汗却还不把她放开自己逃命？

正常人遇见这种事应该大叫一声然后各自飞，谁还管谁的死活？就算他是她的老师，但他们终究还是个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而已，何必在逃命的时候多带一个累赘呢？倪悦不解，她想问殷剑为什么，但却又觉得问出口就俗了，说不定人家只是心地善良或者只是把她当成肉盾准备在关键时刻推在胸前当血牛呢？

于是倪悦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跟着殷剑跑个不停，直到俩人气喘吁吁得靠在一棵树上休息的时候某人才发现自己做了件愚蠢至极的蠢事。

我到底在躲什么？

——倪悦开始反思。

她完全可以拿出令牌把这只死了没几年的鬼给勾走，这样做省时省力又方便，可她现在却跟着个白痴老师在树林里飞奔？

“倪悦，我们似乎遇见鬼打墙了……”

“啊，好像是这样。”这片树林压根不大，进来的时候他们只用了十分钟，可现在他们跑了多久？恐怕一个小时都有了。

殷剑喘着粗气回头看向前方，密密麻麻的合抱大叔几乎遮挡了他们的视线，但就算周围的景致再没有特点，他仍然知道前面有着一条又脏又小的湖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在他们以为就要跑出去的时候都会发现自己跑回了原处。就算他们一直保持着直线前进也是这样……

“你走吧，他的目标是我。”

“殷老师你知道吗？”倪悦很严肃的走到殷剑的面前，她仰着头，眼神里满是坚定，“我以前一直很鄙视电视里的白痴女主角，因为在危险的时候她们选择和男主角死在一起，说是要同生死。但她们不知道自己其实只是个累赘，呆在男主角的身边除了让他们分心以外什么也帮不了。”

废物之所以是废物那是因为他们不能认清自己的实力。如果倪悦只是个普通小丫头，那不用等殷剑赶人她就会自己飞奔离开。但事实上……她是鬼差，而殷剑才是个普通人。所以就算倪悦并不想和那女鬼扯上关系她也不能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

“但我不同，殷老师。”倪悦沉吟了一下，她看了眼殷剑的后面。

殷剑正背对着恋人湖，所以他没有看见冲向他们这边的水柱。

“小丫头，你说的对，所以现在赶紧走吧。”他笑着挥了挥手，有点无奈和苦涩。殷剑不知道女鬼会不会放过这个女孩，但知道这或许就是他们最后的告别。殷剑觉得有些呕，好好的来烤肉却上演了部女鬼复仇记。而最冤的是自己压根不是什么负心汉，而现在的女配角更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

如果现在不是因为有女学生在面前，他还真想骂天骂地然后大哭一通。

真是可悲的男性自尊……

“你和我不是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而英雄救美也不是既定的事实，谁说不可以反一反呢？”

殷剑觉得这孩子又开始抽了，无奈的抚抚额头，刚想教训一顿却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推了出去。后心除了冰凉湿润以外就是疼痛，他想，打到他的应该是刚才立在倪颜身后的水柱了。他的前方是一棵枝叶繁荣的老榕树，如果撞上去那结果一定惨不忍睹。

殷剑觉得现在除了绝望他做不了什么，于是他索性闭上眼睛等待疼痛之后的黑暗。

但似乎……跳过了一个步骤，好像……还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他就晕了。

“可以开始了。”倪悦在口袋里捏紧了令牌，她刚才心里想的是让殷剑在即将撞到榕树的那一瞬间昏倒，至于水柱的冲击力也随之消失。这样做是为了方便接下来的除鬼行动，要知道她可不想唯一的秘密分享人会是这个和自己不怎么对盘的年轻老师。

理了理因为刚才的狂奔而弄散了的碎发，倪悦信步走向了恋人湖。

“他应该快死了。”女鬼悠悠得说着，“我几乎用了所用的力量……你知道的，我只是个死了十年的鬼而已。”

“你不是爱他吗？”倪悦的问题有些突兀，她实在不能理解女鬼这么做的理由。虽然她已经过了花季雨季，但说到男女之间的微妙感情她还属于小学生的级别。但没吃过猪肉倪悦看过猪跑啊，那些爱情小说里不是都说爱一个人就会想要让对方幸福吗？可现在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现在这个口口声声说爱着殷剑的女鬼第一个下手的居然不是自己这个狐狸精而是深恋着的情郎？

玩笑吗？那也太恶劣了吧……

四周的树被微风吹得瑟瑟作响，女鬼站在湖面上，表情平静无丝毫波澜。无神的目光停滞在一个方向，她像是在看着倪悦，又像是在看着远处的风景。

突然，她毫无预兆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其实我以前也和你想的一样，觉得爱一个人就是默默得付出不求回报。”

“我不是这个意思。”倪悦大力得摇头，“不求回报的付出那是傻，但为什么选择了伤害？就算你想要出气也应该杀我吧？”

“因为我爱他，想和他在一起啊。”女鬼歪着脑袋回答倪悦，她的表情告诉倪悦她觉得这个答案是理所当然，就像母鸡下蛋，然后蛋又孵出鸡一样奇妙而又自然。

“你死了，他还活着，你们……”倪悦停住了，她想她知道女鬼是怎么想的了……叹气，看来丁宁并没有说错，所有的鬼都是自私的，他们永远只会想到自己而忽视了别人的痛苦。从心底里透出来的无力和愤怒，倪悦看向全身散发着幽怨气息的女鬼，“所以你以为他死了你们就能在一起了？”

“为什么不能呢？我们已经没有了阻隔。”

那种深情……看来她还真把自己当人鬼情未了的女主角了……

“殷剑不爱你，这才是你们的阻隔吧？”倪悦一针见血的刺破了女鬼梦想的气球，“所以就算他也死了你们依然没有可能。”

“你在嫉妒我。”

“我嫉妒你？”冷哼，“我嫉妒你红颜薄命，还没告白就成了游魂？你觉得你值得我嫉妒嘛！”

倪悦不想再当客气的二百五了，她一步步得走上前逼视着女鬼，她踏上了湖水，微微的摇晃后是平稳如陆地般的坚硬。倪悦看见了女鬼不敢相信的眼神，她嘲讽地笑笑，“鬼并不是人间了不起的存在知道吗？”

“你……”

“我怎么了？你一直以为我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是吗？我告诉你，本小姐要想让你魂飞魄散简单得不得了！”这句话倪悦说得威风无比，但其实欺诈的成分占了80%。以前的地府没什么制度，鬼差是老大，阎罗只是个批文件的。可现在……每一届批文件的都开始巩固自己的威信，于是一条条规定法例像不要钱似的张贴出来。于是随着时代的进步，那些刀山火海拔舌地狱通通成了旅游观光的保留节目，想要过去享受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杀的人够不够数量。

而古时候黑白无常把恶鬼打得魂飞魄散之类故事也早成了绝响。在阳间，杀人是犯法的，在阴间，杀鬼也是犯法的……

执法人员犯法属于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你为什么逼我……”女鬼呲牙咧嘴的往后退，那清秀的面容早就扭曲得变了形，“大不了再杀一个，反正杀了一个也是杀……没什么关系不是吗？”

“鬼杀人……你想下地狱吗？”倪悦摇头叹气，这可怜的小鬼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当厉鬼？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资历，“这个世界上既然有鬼，你觉得会没有鬼差吗？既然有了鬼差那会没有对付鬼的法律吗？”

“反正也杀了不是吗？”

女鬼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都要下地狱，不如做的再绝点。

鬼和野兽在某种角度上来说惊人的相似，野兽一旦尝到了人肉的味道，那以后就会开始攻击人类。

所以在动物园犯过事的动物最后都会被枪毙，不是残忍，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人的生命比动物宝贵多了，他们不愿意也不能去冒那个险。

“我真不想说你笨。”

“……”

“我都能水上漂了，你觉得你那水柱能伤了殷剑？”真是有史以来的最傻女鬼，倪悦想了想，然后索性蹲在湖面上等着女鬼回神，“我可以跟你这么说，我不会允许你伤害殷剑。”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厉鬼，但如果你杀了他你就是了。”这一点是倪悦在十分钟前发现的，因为女鬼的那句用尽全身力量……

一个厉鬼用尽全身力量发动的攻击自己只是动动手指就解决了？不是倪悦没自信，而是小白明确说过自己现在这实力对付背负人命的恶鬼还有些吃力。所以说……那是女鬼第一次主动攻击并且想要伤人性命。

刚开始倪悦之所以误会是因为女鬼能在大白天现身，但现在想想，鬼差须知里似乎说过拥有强大怨念的鬼拥有在阳光温和的情况下现身的能力……

所以……她只是只怨鬼而不是厉鬼。

但如果眼看着怨鬼杀人然后二级变身……那她这个鬼差也就太失败了。……

“你在骗我，我死了十年但从来没有遇见过鬼差带我离开。”女鬼认真的摇摇头，“所以我应该杀了他，然后他就能和我在一起了。”

这个鬼……还真是死心眼……倪悦翻白眼，她真想上去把那个自恋的家伙浸到水里冷静冷静。

“至于你……你可以离开。”

她的意思是放过自己？倪悦越想越觉得好笑，“喂，我说你是瞎子还是聋子？你觉得就你能对我怎样？”其实倪悦从来没觉得自己当个黑无常有多了不起，也从没用这身份欺负小鬼小怪。但这个女鬼似乎智商还停留在死去的那刹那，也就是初中毕业的前一天。

那个年龄倪悦也经历过，所以她知道女鬼想的是什么。

十五岁的小女孩满脑子是什么？除了学习就是属于少女的迤逦幻想，她们幻想着有个白马王子喜爱自己，即使不切实际她们却觉得就该如此。曾经有个心理学家说过每个人都有一个梦想，有梦想那会让人健康向上，但是不切实际的梦想就成为了幻想——一种不健康的心理。

少女的幻想的确奢求了许多，但几乎所有的女孩都拥有那种或者这种的想法，但世界上又有多少个王子？就算真的被你遇上了这样的王子，如果你平凡无奇谁会去注意你？

这个道理浅显易懂，但那个时候的小女孩是不会相信的。

但人终究是会长大的，社会的无奈也总有一天会被他们发现，然后——毫不留情地戳破那粉色肥皂泡。

可倪颜……本来就是个孩子，虽然在人间游荡了十年，可一个人心智的成熟来源于周遭的环境。倪颜身边的环境……不说也罢，所以说到底仍然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而已。

所以就算到了现在她也仍然以为只要杀了殷剑他们就能在一起……小孩子本来就是自私的，更何况是死了以后充满怨念的孩子……可以说，现在的倪颜那简直就是行事不分是非对错，万事只要自己开心就好的小霸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