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瑟琳的葬礼举行的前一天，老萨雷蒙因为悲痛过度突然晕倒在家中，虽然很快便清醒过来，但还是将其家庭医生博纳请了来。这是我和伊文斯第一次见到他。

老萨雷蒙恢复正常之后，全家人都守在他身旁，唯有博纳、伊文斯和我这三个外人来到了大门外。尽管天气寒冷，我们仍旧像提前打过招呼似的不约而同走出了菲迪巴赫庄园。

相互寒暄之后，博纳皱着眉头说：

“卡文先生一定把我和艾伦的事都告诉你们了吧？”他低头笑笑，“其实我和他们都清楚那并不是事实。我和艾伦，不，艾伦只是在赌气罢了，而我是在帮他，但我现在觉得这或许是个错误。别人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掺和，谁叫我和艾伦一样年轻呢……”

“这也是卡文先生辞掉你后又请你回来工作，你答应了下来的原因吗？” 我问道。

“是的。”博纳点点头，说。

“卡文先生得了癌症，已是晚期，是你查出来的吗，博纳医生？”伊文斯突然问道。

博纳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道：

“不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卡文先生应该是半年前就查出得了癌症，之后就开始安排谢幕演出的工作了。”

“他没有提过死后的遗产分配情况吗？”我想我问的这个问题太过直接，让面前这两个人都有点儿尴尬。

“呃…”博纳顿了一下，想想继续道，“这个么…好像没听说过。在我被辞掉之前，我记得自己曾问过卡文先生这个问题，当时艾伦已经放弃了继承家族事业的权利。其实，艾伦很喜欢表演，只是缺乏信心，就因为老师说了他一句，结果第二天他就不再去学校学习了。”

“啊，艾伦不是由他父亲卡文先生亲自教授表演或其他学问吗？” 伊文斯打断了博纳的话，问道。

“是的。当时卡文先生也要到处去参加音乐剧的演出，所以根本没有时间来教自己的孩子。嘉瑟琳和凡尔希也都是由专业老师教出来的。”博纳看看我和伊文斯，觉得我们不会再打断他的话，才继续说：“卡文先生对这个问题感到无比矛盾，这也是现实。自己的长子放弃了表演，而自己和夫人对儿子的期望又很高，两个女儿却都在表演上纷纷登峰造极，这给了卡文先生很大压力，于是他只能说要看萨雷蒙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他那是一时之间不能作出决定。”

……

嘉瑟琳的葬礼就在今天早上，我和伊文斯各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打了黑色的领带，以表示对死者的敬重。但我的心里很乱，如果当时我推开伊文斯对那个抱着大箱子的人穷追不舍，虽说不一定能阻止嘉瑟琳被害的事实，但起码能将谋害她的嫌疑人抓住，至少不让她死得那么不明不白。我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伊文斯拍拍我的肩膀，他知道并不是参加葬礼才把我搞得那么伤心。

在车里，我们和米德尔剧院的老板西蒙·盖思特面对面坐着，司机默默地开着车。西蒙看上去比我更沉痛，恐怕他的这份悲伤源自于自己一直仰仗的萨雷蒙家族的名气因为嘉瑟琳的死很有可能就要离他远去了。我想他哭了，他用手绢不停地擦拭着眼角。车内的气氛无比压抑。我打开车窗，冷风“呼”的一下就灌了进来。西蒙的表演此时有些过火，他竟打起了喷嚏。但我没有立刻将车窗关上。他看看伊文斯，我用余光瞥到了。伊文斯看看我并没有要关上车窗的意思，于是亲自把身子探到我这边去按按钮。我没有阻止他。但就在车窗即将要关上的那一刹那，车拐了个弯驶过一个十字路口。伊文斯因为惯性差点儿倒在我身上，可这并不是让我手忙脚乱的原因，而是在刚刚过去的那个十字路口我看到了一个人，就这一瞬间，我觉得整件事有了转机！

“停车！”我对着司机喊道。车还没完全停住我便打开门冲了下去。

伊文斯的喊声在我身后响起：

“托德，你要去哪儿？”

我已经没有回答他的时间。路口的那个人才是我的目标！

“终于找到你了！我怎么没想到是你？”我过去一下子将那个人扑倒在地。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那人就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野兽，大喊着狂乱地挣扎。

我们的厮打引来了本就冷清的街道上不多的围观者，当然也招来了警察。于是五分钟后我们分别坐在了警局的两个审讯室里。伊文斯也赶了来，嘉瑟琳的葬礼他没去成。

“托德·瑞奇先生，刚才在大街上，据围观群众反映您威胁并殴打了一名视力有障碍的人，是这样吗？”一名警官坐在我对面一脸严肃地问道。

“他的视力没有问题，他是个正常人。”我说。

那个警官在一份文件似的东西上记着什么，听我说完他抬起头继续道：

“幸好他不是真正的盲人，先生。否则……要知道我们这里虽然是乡下，但绝不是和您想象中那样法律不健全。”

“他是恐吓凡尔希·萨雷蒙小姐和谋杀嘉瑟琳·萨雷蒙小姐的罪犯，你们要是放了他会后悔的。”

“您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您刚说的这些呢，托德先生？” 警官的反问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确实没办法回答他，我没有他所谓的证据。

我耸了耸肩，没说话。

“嗯，也就是说您猜测弗朗西斯·雷科先生是‘恐吓凡尔希·萨雷蒙小姐和谋杀嘉瑟琳·萨雷蒙小姐的嫌疑人’？”警官笑了笑问，很显然他认为我在胡说八道。

“他确实是弗朗西斯·雷科？”我要确认一下这个事实。

“是的，先生。你还有什么其他问题么？” 警官看了一眼我身后的那面镜子，我知道那镜子后面一定是另一个监视这间审讯室的屋子，而那里一定有人在跟这位警官打手势或使眼色，因为他的口气完全变了。

“没有了。” 得到我的这个答案，警官站起身来，他边收拾着手里的文件夹和笔，边对我说道：

“您的朋友已经为您交过了保证金，您现在可以离开了。”他的笑容很假，想必只是在装腔作势而已。

他等着我先起身离开审讯室，我照做了。出去之后我看到伊文斯就站在等候区的出口处。

“你哪儿来的钱交保证金？”走到伊文斯身边没等他开口我先问道。

“是我准备换新的笔记本的钱。” 他松了口气说，“先不说这个，你知道在你隔壁的就是弗朗西斯吗？我上次帮着过马路的盲人好像就是他。”

“知道啊。不然我也不会到这儿来了。”我说着往大门外走去。

伊文斯紧跟着我，问道：

“你怎么看出来他是装成盲人的呢？”

“你没看到他左手腕上的手表吗？”

“那他为什么要装成盲人呢？”

“是啊，问得好伊文斯。他也许和嘉瑟琳、凡尔希一样也是个演员吧。”我心不在焉地说。

“你什么时候学会打架了？”

我瞅瞅他，又看向一旁笑着说：

“我搬进新公寓了你知道吧？”看他点点头，我继续说，“搬进去之后我就拜访了新的邻居们。我的楼上住着一个从韩国来的跆拳道老师，所以，我就顺便跟他学了两招。”

“真有你的。”伊文斯笑着说。

此时，我们已经来到了大街上。可能是因为快到中午的缘故，气温稍微回升了一点儿，寒风也不那么刺骨了。

“你认为弗朗西斯跟恐吓信和包裹，还有嘉瑟琳的被害有关系？” 伊文斯一脸认真地问。

“虽然目前还没有证据，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就是他没错。如果在米德尔剧院我追出去，追到了那个抱着箱子的人……”

“等等。那个人好像没有弗朗西斯那么高啊，而且体型也不对。”

“剧场后台灯光那么暗，单凭肉眼是很难准确判断身高的，体型么，是可以乔装来掩饰的。凡尔希说过弗朗西斯在一个小剧院做过一段时间的勤杂工，你记得么？”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凡尔希是他的前女友，嘉瑟琳是他前女友的姐姐，他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仔细想一想，这两件事确实没什么联系，但它一定又有联系。嗯…凡尔希从没给我们看过这个弗朗西斯的照片，我们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嘉瑟琳替她的妹妹去了那个小剧院，假设这是个‘突发事件’，咱们在剧院里并没有发现弗朗西斯的影子，刨去巧合的因素不算，只剩下一个解释，他一开始就知道嘉瑟琳会去，而不是凡尔希。”

“你这是在怀疑凡尔希小姐和弗朗西斯两个人啊。”

“对。现在就差证明这些的证据了。伊文斯，现在开始咱们得向他们学习啊，表演可是门学问呢。”

……

再次回到菲迪巴赫庄园，老萨雷蒙已经坐上了轮椅，听艾伦说他父亲的谢幕演出周末就要开始了，两天连演两场，博纳说告诉他他父亲的身体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还是尽快完成他的心愿为好。

我看到卡文先生时，他的精气神儿还算不错，虽没以前那么好，但还不至于像他们说的那样，也许医生的话是有道理的，只是我这样的外行看不出来罢了。失去了大女儿，老人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的痛苦难以言表，葬礼上的情形也可想而知，轮椅因此才成了他今后一段时间内的代步工具。

令我惊讶的是，老萨雷蒙提到了一个人。他不是别人，正是我和伊文斯怀疑的那个弗朗西斯。他来到了庄园，正陪着凡尔希。老萨雷蒙说有保镖在一旁“监视” ，他的女儿不会有事的。我点头赞同着他的话，但心里非常不平静。老萨雷蒙并没有因嘉瑟琳的事怪我，在凡尔希的事情上他这是表示一下我的无能所给他带来的困扰。

我在走廊上看到了伊文斯，正在和他说话的两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托德先生。”凡尔希先看到了我，和我打招呼。

“我们刚还和伊文斯先生说到您呢。” 她转向她身旁的人，说，“这是我的前男友弗朗西斯· 雷科，但他现在又是我的男朋友了。这位就是托德·瑞奇先生。”

我们互相点头示意。但我认为他的眼神就和某个人的一样，我一时间想不起来那是谁，尊敬里带着敌意，甚至是杀气。

偏偏这个时候伊文斯给了我一个坏消息，他对着我的耳朵小声说他的汉瑞表姐同高层一起去周边国家进行外事访问了。言外之意就是我们接下来的调查得全靠自己了。

眼下的状况有些别扭，我不知道旁人是什么感觉，但我就是觉得不对。弗朗西斯竟“名正言顺”的进到了菲迪巴赫庄园，如果他真的像我所想是恐吓凡尔希的人，同时又是谋害嘉瑟琳的凶手的话，那么这一切未免也太离谱了！我就这么让一个罪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自由自在地为所欲为么？此时，伊文斯和我走在大街上，是啊，调查要靠自己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呢？我的脑子有点儿乱。

“你看，托德！”伊文斯突然把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来拍拍我说。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了橱窗里的电视机中正在播放的新闻，一个金发女主播坐在那里仪态端庄，但她所播报的新闻却令人压抑。

“……明天上午将在南区格洛塔尔法院对30年前连续杀害多名《雪山脚下的不眠夜》的女主演的嫌疑人雷纳尔·坎伯特进行庭审，主持本次庭审的法官是……”

我看了眼伊文斯，他仍很认真的观看并倾听着这则新闻，而我的思绪却一下子跳到了另一个地方，真正的调查或许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