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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哭

作者:吉力 | 分类:游戏 | 字数:11.2万

十一(1)

书名:鬼哭 作者:吉力 字数:5768 更新时间:2024-10-11 09:27:49

“故事讲完了,两位感觉如何?”钟秀文长长吁口气,神情怅惘,似乎还没有从凄楚灰涩的意境中挣脱出来。

“的确哀感顽艳。”凌娟轻轻叹息,瞥了一眼男友,庄世杰同样满脸惶惑。

“那么,”钟秀文问:“象谭少山这样毫无心肝的人,应不应该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当然,这样没有人性的男人实在少有……”凌娟无可置疑的回答,却又忽然停顿,凝眉反问:“可是,这个故事和你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关系呢?”

“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么,”钟秀文淡淡地笑了,说:“楚歌就是那个薄情寡义的谭少山,而我正是含冤屈死的采菱。”

“啊!?”凌娟毛发直竖,震骇不已,声音颤抖着说:“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究竟……是不是人?”

钟秀文脸上的笑意更浓,象是感到非常滑稽,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徐徐抬起一条手臂。

“你要干什么……”凌娟呼吸急促,娇躯不迭地靠向男友。庄世杰也不寒而栗,攥紧双拳准备采取防卫措施,却发现四肢早已变得格外僵硬。

“不要怕,你摸一摸看。”钟秀文笑容和蔼,语气里充满鼓励的意味。

凌娟踌躇片刻,伸出手去轻轻一握,只觉得对方的肌肤温润柔滑,一颗心顿时稍感安稳。然而余悸犹存,神昏意乱地说:“……电话里那片妖异鬼怪的哭声也是你发出的。”

“不,”钟秀文说:“但也不足为奇,以当今科技的发达程度,更加恐怖的声音效果也能够制造出来。”

“你和小楚分明年纪尚轻,”庄世杰提出质疑,“怎么会是将近一个世纪前的人物?”

“抱歉,刚才的话有语病。”钟秀文说:“我所指的是我俩的前世而言。”

“前世?”庄世杰和凌娟不约而同地惊呼。

钟秀文重新坐下,又点燃一支香烟,缓缓地说:“在我四岁那年,哦不,应该是从记事的时候开始。许多光怪陆离的影像常常在脑海闪现,有完全陌生的生活场景,也有装束奇特的男女对话。起先十分害怕,向家人诉说。父母也觉得蹊跷,领我去医院检查并无意外结果,又见我其它方面的表现都很优秀,渐渐的便不以为意,只当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看到无人理睬,我也就闭口不谈。但是,五色纷呈的画面却越发清晰细致,并且其中的恩怨纠结紧紧牵动着所有的情感,如同亲身经历过的一样。我心绪茫乱,惶恐不安,就象跌入一个纵横交错的迷宫。直到后来长大成人,见识增广,才突然醒悟,那一幕幕离奇的景象正是自己前世真实的反映。”

“这……这怎么可能呢?”凌娟张眼失落,表示不可思议。“你所讲的未免太荒诞了。”

“是呀,”庄世杰目光闪烁,说:“我曾看过一些关于六道轮回的书籍,据说每个人投胎转世之前,都要在孟婆亭中喝下三口‘铁忘茶’,也有的称为‘迷魂汤’。从此前事浑忘,后事不记,以便重新做人,为什么唯独你居然例外呢。”

“不知道,”钟秀文懵懂地说:“其实,在我的记忆里,从采菱吞金到自己懂事之间也是一片空白,根本不清楚有什么事情发生。或许有一个极其偶然的原因,才使我不能抹煞对前生的印象。”

庄凌两人相继摇头,说:“这样的解释难以服人。”

“我并没有解释,”钟秀文平静地说:“事实上也无力解释,我阐述的只不过是自己的切身体验。但世界上无法解释的现象何止于此,譬如ufo,埃及的狮身人面像,玛雅人的水晶头骨等,又有谁能参透其中的玄奥。就象《哈姆雷特》里的一句台词所说的那样,‘天地间未知事物之多,远超出我们的哲思冥想’。”

庄世杰和凌娟相顾嗟叹,仿佛感触良深,却依然是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态。犹豫了一会儿,凌娟说:“你能肯定这一切不是梦呓幻觉,或者是……神经失常所致吗?”

“我也曾怀疑过,”钟秀文苦笑着说:“所以多次求助于心理学和脑神经学方面的专家,但各种各样的测试都没有问题,甚至智商指数还略高于常人。就在这一回出院前,我又做过一次精细的脑电波扫描,喏,检验报告在这里……”说着,从挎包内取出一份证明文件放在桌上。

凌娟的眼光投向桌面,却没有伸手去拿的意思。似乎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在以前相当频繁的交往中,早该了解钟秀文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女人。

“为了印证那些萦绕于心的情景并非虚幻,”钟秀文补充道:“我还做了大量的收集调查工作,最后在市郊的图书馆里有了突破性的发现。原来,本市的青山区二十世纪初叶就叫做平安镇,当时也确实有一户谭姓的豪门望族。不过,谭老爷以及少山采菱的事迹却已散落无考。”

凌娟和庄世杰悚然动容,问:“难道上述情况小楚一直闷在鼓里?”

“如果他洞悉无遗,就不可能和我保持多年的朋友关系了。”

“那么,”凌娟又问:“你什么时候已把小楚当作谭少山的化身,开始实施一系列的报复。”

“这件事说来话长。”钟秀文黯然神伤,说:“还没有见到小楚的时候,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前尘往事历历在目,采菱的悲惨际遇令我感同身受,还有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子,更是时常唤起我一份饱含辛酸的母爱。唉,没有人可以想象得出,那种万蚁噬心般的哀痛多么深刻,因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渲泄胸中的愤恨……”

“且慢,”庄世杰忽然打断她的话,说:“就算你所言不虚,能够提供一些真伪莫辨的旁证。但揆情度理,整个事件还是有许多模糊不明的环节。比如说,你不忘前生,两世为人,已属奇谈怪论。可是无独有偶,竟然在同一时代、同一地点,和昔日的负心郎不期而遇。即使从投胎的时间上推算勉强符合,也显得有点神乎其神了吧。”

“不错,”凌娟随声附和,“茫茫人海里,你何以准确无误地找到小楚,莫非也是一种巧合吗?”

“我……也说不清,”钟秀文支吾着说:“但你们不能否认,纷繁复杂的大千世界里,有许多存在概率性极小的物象,好比……”她眼波流动,左顾右盼,最后停留在凌娟一段欺霜赛雪的玉颈上,发现一条浅褐色的琥珀项链,正是出游杭州时带回的纪念品。

“好比你脖子上的项链。”她侃侃而谈,“远古时代的树脂化石,不曾在无数的沧桑变幻中湮没,反而于千万年后点缀你的美丽,如何不算一种始料不及的巧合呢。我想,也许是采菱和谭少山之间的爱恨情仇过于纷乱混杂,一团浓重的哀怨之气久聚不消,才致使冥冥中有此阴差阳错的安排。”

凌娟和庄世杰顿时语塞,即便不认同她的观点,却也找不出辩驳的理由。稍作缄默,凌娟心有不甘似地开口。“出于天意也罢,但总得与前世有一点藕断丝连的牵扯呀。不然凭什么来识别小楚的身份,难道他的相貌身材和前生竟无二致吗?”

“你还记得吗?”钟秀文沉吟着说:“小楚的左手臂上,有一块榆钱大小的淡红色标记。”

“噢,是有一块,”凌娟如梦方醒,腮边却泛起绯红,说:“我曾经好奇地询问过,他说是与生俱来的胎记。但那样子的胎记的确不同寻常,既象是被火灼伤,又象是一排齿痕,莫非就是采菱留下的……”

钟秀文不置可否,意态萧索地吐了口烟,说:“就算没有什么印记,我也同样可以认得出小楚,其中的道理却莫可究诘。就象受到一股无形而神奇的力量驱使,又似乎是一种心灵间的感应。所以,当父母决定举家移居澳洲的时候,我执意留在本市发展,就是为了等待目标出现。”

“你和小楚同窗四年,有很多机会能够达到复仇的目的,为什么迟迟不肯动手呢。”

“原因有两点。第一,当初年龄尚小,势单力薄,并没有出手得卢的把握。其次,对仇人简单的惩戒无法化解满腔的悲愤,必须处心积虑痛施辣手,才能够一雪前耻。为此我做过不少精细的铺垫,包括辞去保险公司的工作另起炉灶,也是为了在循序渐进的行动中提供物质保障。”

庄世杰说:“你为什么认为今年就是实行计划的最佳时机呢。”

“我倒没有刻意挑选,”钟秀文回答:“只是今年各方面的准备已经基本就绪,例如刻录CD,配钥匙,窃取电脑密码等。并且小楚的事业生活都正处于一个巅峰阶段,倘若从此厄运降临,势必在内心造成难以适应的强烈反差。但我又熟知小楚的为人,他的性格静穆沉稳,对于偶尔的外来侵扰不一定感到惊慌失措,只有接连不断的严酷打击才能使其意志消沉。”

“果然心狠手辣,亏你想得出那么多荒唐诡异的花样。”凌娟倒吸冷气,回忆起楚歌的种种遭遇,仍然感觉惊魂未定。先是鬼泣神号的电话,莫名其妙的车祸,继而是令人毛骨森竦的墓场见闻……想到这里,忽然又生疑惑,问:“青山公墓的管理员说过,他曾亲眼目睹那个叫做‘招魂’的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姓黄的管理员是我一位远房表兄,”钟秀文说:“前几年家道艰难,他儿子上中学的费用由我负担,因而很乐意做我的帮手,虽然并不知道我的动机是什么。”

凌娟释然,怔怔地说:“在裕田花园外,冒充我的名义给小楚发短信的人也是他了。”

“触类旁通,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钟秀文似笑非笑地说:“我之所以那么做,无非想要制造你和小楚之间的嫌隙,让他深陷众叛亲离的窘境。”

“可是,”凌娟追问:“后来你又煞有介事的举荐陈探长加入,就不怕被识破机关吗?”

“我不想小觑警方的办案能力,”钟秀文傲睨自若地说:“然而陈探长从最初接手就处处受到我的影响,一旦判断方向接近于真相,我就会设法扰乱他的思路,往往南辕北辙,毫无进展。因此他们的介入只能加剧受害人的焦躁心情,对我的行动却构不成任何障碍。”

“嗨,”庄世杰喟然,“整件事情策划得滴水不漏,细节安排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谁也不会料到,一位古道热肠的好朋友竟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小楚画地而趋,寸步难行,只能一点点的濒临绝望。可以这么说,你报仇雪恨的夙愿已经大致完成了。”

“不,”钟秀文说:“实际上我还差最后一步棋没走。”

“什么?”凌娟和庄世杰异口同声。

“小楚被陶咏南解聘后,我曾拿着一盒录影带去找他,里面是陶咏南和仇美云秘密幽会的镜头。我怂恿小楚以此要挟陶某,换取新的合作机会。但是他如果接受建议,到了需要出示录影带的时候,我就会趁其不备调换内容……”

“那样一来小楚的处境就非常尴尬了。”凌娟愕然。

“岂止尴尬,”钟秀文说:“说不定陶咏南盛怒之下,会以诽谤罪名提出起诉,和小楚对簿公堂。想想看,小楚破产不久,又惹官非,所有生活的支撑点几乎全线崩溃,即使没有寻死的念头,也必将神思颓废,了无生趣。”

凌娟不寒而栗,说:“后来你的阴谋为什么没有得逞呢。”

钟秀文垂头丧气地说:“小楚不肯暗箭伤人,我也无可奈何。”

“哈,真正是善有善报。”凌娟拊掌庆幸,“小楚的正直宽厚挽救了自己,你纵然诡计多端也无用武之地了。”

“是的,和小楚相比,我不仅极度狭隘,也实在太歹毒了。”钟秀文的声音低沉,双颊赤红,既似汗颜无地,又似痛心疾首。

庄世杰的眼里却透出一抹狐疑,随即发出异议:“不对,据我所知,近两个月来小楚一直平安无事,凭你的胆识气魄,应该有充足的时间调整策略,另作布置。但面对一个毫无招架之力的人,为什么突然又变得优柔寡断了呢。”

“是呀,到底为什么呢。”凌娟也觉得奇怪。钟秀文却蹙眉锁眼,弭口无言,夹着香烟的两根手指微微抖动。

“如今看来,”庄世杰望了一眼女友,十分肯定地说:“钟小姐早已放弃了自己的初衷,即使我们没有发现那粒翡翠,她也不打算继续对小楚实施制裁了。”

“是这样的吗?”凌娟急切地问。

钟秀文沉默了许久,缓慢地抬起头来,已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说:“当我最早接触小楚的时候,就发觉他是一位笃诚坦荡的君子,和记忆中谭少山的自私畏缩大相径庭。但在我的潜意识里,始终摆脱不了前世的血海深仇,必须以苛刻的方式对待,为此经常心神恍惚,彻夜难眠,甚至落下了顽固的偏头疼症状。总感觉就象是和邻居发生了纠纷,由于无力与大人抗衡,却拼命去折磨一个无辜瘦弱的孩子……”

一言未尽,终于潸潸泪下。凌娟表现出极其可爱的涵养,报以理解而同情的目光,温和地说:“不必再说了,我明白你的苦处。”

“你不会明白的,”钟秀文如痴如醉地说:“没有亲身体验,谁也不会明白。我是个有血有肉有良知的女人,不可能永远处于麻木不仁的状态,小楚给予我的热忱友善你是知道的,即便风声鹤唳,进退两难之际,也从未对我产生过半分猜疑。尤其令我愧悔莫及的是,当他失意潦倒,几乎已无立锥之地,首先想到的却是替我分担忧虑。唉,那时我真的认为自己就是天底下最恶毒无耻的人。”

见她满面羞惭,泣涕如雨,凌娟越发心生怜惜,不住地劝慰。“不要过多自责了,毕竟你也是情不得已。好在及时悬崖勒马,所有的风波都已经过去。”

“可是给小楚造成的创伤却无可补救,还有连累你所受的委屈。”钟秀文神容痛楚,哽咽着说:“我罪大恶极,绝不会原谅自己。不过,向警方自首以前,我会跟小楚解释清楚,使你们可以重归于好。”

此语一出,庄世杰脸上立刻呈现莫可名状的局促和紧张,凌娟的面孔也胀得通红,忸怩不安地说:“秀秀,你误会了,我还是觉得和……和世杰在一起更加合适,与小楚最好是……做朋友。”

钟秀文略感迷惑,转念一想又恍然意会,于是不再多说。

听了女友的表白,庄世杰心满意足,微笑着说:“这件事多亏钟小姐成全,若非你推波助澜,我和小娟也不会有今天这么甜蜜的日子。”

凌娟半嗔半喜地白了他一眼,刹那间灵思泉涌,转向钟秀文说:“秀秀,我倒觉得你和小楚才是一对真正理想的伴侣。长久以来小楚对你的情意一成不变,如果你不受一份隔世冤仇的羁绊,或许早已和他共结连理。如今阴霾消散,苦尽甘来,为什么不开始建立一段崭新的感情呢。”

钟秀文脸红耳热,心潮鼓荡,眼中流露几许惊喜与憧憬,很快却归于暗淡,抑郁难释地说:“我罪孽深重,哪里还有资格奢望小楚的感情。”

“怎么没有,”凌娟神采飞扬地说:“小楚经历过一番磨难,恰好可以平复你原本失衡的心态,从此无须对往事牵肠挂肚。反过来讲,小楚近来损失的只是身外之物,倘若得到了你的爱情,对他而言是一份最完美的补偿,并且劫后余生,也会加倍珍惜所拥有的幸福。”

“太好了,”庄世杰对她的提议赞不绝口,同时感慨系之。“纠缠不清的积怨可以使厚重的感情破裂,同样的,诚挚无私的关爱也能够化解深刻的仇恨。钟小姐和楚歌之间,真称得上一段旷古未闻的奇缘。”

“只是……”钟秀文泪眼婆娑,欲言又止,显得无所适从。

“秀秀,别再迟疑了,”凌娟笑着说:“尽管解脱束缚,敞开心扉,等待你的只会是自由和快乐。没有必要向小楚坦白真相,更不必去自首,我保证除了咱们三个,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件秘密。”说着郑重其事地向男友投去一瞥,代替无言的叮咛。庄世杰目色沉凝,轻轻颔首,表示谨遵教诲。

“谢谢,谢谢你们……”钟秀文呜咽难鸣,几乎丧失了语言表达能力。整晚剖肝沥胆的倾诉使久藏于胸中的积滞烟消云散,庄凌两人的劝勉与祝福更令她感激不尽。心驰神越之余,只觉得眼前五彩缤纷,原先阴暗昏蒙的世界蓦然变得无比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