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5）

是谁在我的心里挣扎，撕扯？

是什么时候，我爱上了那令人恐惧的温热粘稠的红色液体？

又是在什么时候,这个濒临破碎的世界让我又爱又恨,越恨就越爱,越爱,就越怨恨.

直到某一天,我发现自己正在无意识的在自己的手臂上抓挠出条条血痕的时候,我突然开始害怕——那份冲动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慢慢的长大，膨胀，叫嚣着，让我和这个世界一起毁灭。

我一直都在害怕，我心里那只黑暗的兽，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我拖到深不可见的地狱里去。

那种黑暗又寂寞的感觉，只要想起就会忍不住从心里开始战栗。

可是事实上，我生活的现在，又何尝不是黑暗又寂寞的呢？既然是这样，这个冰冷凄清的世上，和地狱又有什么区别？

至少现在，你陪在我的身边，所以，我已经不能放开你了。

男人打开门，床上的女孩子呼吸平稳，面容稚嫩。

为什么，为什么要打破这么久以来我一直维持的假象？明明就快要撑到尽头了，因为你，我所有的伪装和忍耐都变得没有了意义。

他站到床边，床上的女孩子眉眼美好，身姿娇小。

我多想回到十五年前，那时候我像她一样年幼美好，那时候山青水碧，那时候云淡风轻。那时候身边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我可以放肆大胆的说出我的愿望而不用担心听到嘲笑和讽刺的话语。那时候我看到的就是事实，那时候我听到的就是真相，那个时候的世界稳固透明。

从什么时候，全部的东西都变了？洁白的东西被染黑，美好的东西被打碎，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不去融入，只要我还保有一点洁白，我就不会被这残忍破碎的世界所包围。

他伸出右手，卡住那洁白纤细的脖子，女孩子呼吸依旧平和，没有醒来的迹象。

可是，又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在诅咒憎恨这个漆黑残忍的世界的同时，自己其实已经成为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漆黑残忍的人中的一员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就算不能够进入天堂，至少也不会堕入地狱里去。

可是原来我是那么的邪恶和肮脏。

或许，地狱才是最适合我的地方吧。

那能不能请你和我一起，堕入那个黑暗的地方，至少，不会那么的孤单。

他合紧了右手，那截颈柔软纤细，触觉美好，甚至让人产生了永远都不把手松开来的依恋感。

如果你没有进入我的生活，如果你没有破坏我苦心经营的假象，那么现在的我一定是虽然压抑，但是还是平凡的过日子，可是我遇见了你，一切都不一样了。

与其死在流言蜚语当中，不如让我自己结束这一切吧。

还好我和你的相遇，没有人知道。还好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这些都没有人知道。如果被人发现了的话……

故意杀人罪，是怎么定义的来着？

故意杀人，指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的行为。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规定：故意杀人的，处死刑、无期徒刑或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记得小时候，有人问我：

——“小祥长大了想当什么？”

——“当法官，把所有的坏人都关进监狱里去，让这个世界上都是好人，没有坏人。”

那样充满着雄心壮志的回答，那样充满希望的回答，现在都还残存在我的脑海里。

可是那样的我，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因为这个世上的一切，是那么的让人绝望啊！

他手下的女孩子没有挣扎，只身体无意识的微微绷紧。

只有客厅的光隐隐透进来的黑暗房间里，没有办法从皮肤的颜色来判断手下人的生死。

没有关系，判断一个被扼住喉咙的人是否临近死亡的方法有很多。譬如肢体末端会僵硬，譬如呼吸变得急促，譬如眼睛会无意识的向上翻……

可是手下的女孩子一片安静，除了身体微微的绷紧，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来。

那样清透澄澈的眼眸啊，带着刚出生的婴儿才会有的淡淡青色，仿佛世间所有的尘埃都不能沾染她分毫。那么，时常被这样的眼眸注视的我，是不是也会变得干净一点？

所以，睁开眼睛啊，至少在最后的时刻里，看一看我啊。

小小的女孩子呼吸微弱却平稳，直到断掉的那一刻，眼睛也没有睁开半分。

为什么不看看我呢？

那样美丽的眼眸，那样澄澈的瞳，如果我拥有了，是不是会变得干净一点？

他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痴迷，松开了右手，顿了顿，重新伸了出去。

……

…………

柔软的球状物，温暖的粘稠液体，以及微带腥香的气味，还有在黑暗里不能看到却可以想象出的炫目色彩。都让人的内心感到平和。

他温柔的握起右手，伸出左手去抚摸那细腻冰凉的脸颊。

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却因为一个声音生生顿住。

在这个安静的黑暗空间里，一个略带难过委屈，可以听出眼泪的声音轻轻的说——

“你为什么要杀了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