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段雁汐很安静，除了像一个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偶尔向段辛予撒撒娇之外，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有——除了，去请安的次数越来越多。

而终于有一天——段辛予要出国的前一天——段雁汐去请安之后很久没有出来，等到段辛予和段雁汐的母亲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却看到段雁汐的胸口插着一把刀倒在血泊里，而总是坐在摇椅上的老人正在掐着她的脖子。

两个人冲上前把老人推开，把段雁汐送到了医院，刀子离心脏差了一公分。这一公分，给她留下了活过来的余地。

段雁汐过了很久很久才醒过来，醒过来之后便不吃不喝，看到人时就是满眼的恐惧。

于是她迅速的消瘦了下去。

小舅舅自然是没有出国的，每天都守在病床前。直到一个月之后，某一天他满身疲惫的回来，对着满眼恐惧看着他的段雁汐说：“不要害怕，外婆她，昨晚去世了，脑溢血。”他轻缓的抱住了段雁汐，感到她的颤抖和轻微的挣扎：“不要再害怕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祁麟听到这么久以来，段雁汐第一次说出的话：“好。”

家里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原本就已经很阴沉的气氛变得更加阴沉了而已。

段雁汐却还是如习惯了的一般洗好澡，换好衣服去外祖母的房间，小舅舅和母亲担心的看着她，却没有阻止，目送她和祁麟一起进了那个屋子。

段雁汐冲着那个空空的摇椅做了一个万福，谦卑的样子仿佛那上边还坐着那个老太太。祁麟如往常一样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哈，哈哈……”段雁汐还依旧维持着卑躬垂首的样子，有些压抑的笑声却止不住的溢出来，“哈哈哈哈哈……”那声音说不出的诡异。她抬起脸来看着站在一边的祁麟，脸上是一种骄傲，“我好高兴，你知道吗？”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段雁汐慢慢站直了身子，走到摇椅旁边，伸出一根手指，把静止的摇椅戳的摇摆不止，“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忍了四年了。”她看着梳妆台，说，“谁都不知道我有多期待这一天。”

祁麟疑惑的看着她，听她继续讲下去：“你猜她为什么会脑溢血？”段雁汐虽然这么问，却是并不期望回答的，继续说，“其实，应该说，我外公早逝，她一个女人能够赚来我家现在的情景，必然有过人之处。你猜为什么她向来心机沉重，却在那天我微微一激她，她就拿刀来刺我么？”她含着忍不住的笑意，眼珠转了一转，样子说不出的天真俏皮，“对了，那天我没有让你和我一起进来，你是不知道的。”她踱步到祁麟面前，那笑意若隐若现，“其实她已经六十二岁了，也没有几年好活了，就算我不动手，她也会死。可是我说过，我不愿意再等了。”

祁麟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感到女孩子心中的恨越来越深。而她终于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恨是来自于什么地方了。

那是不能阻止的恨意，至死方休。

因为唯一的长辈去世，所以全部的小辈都聚集了起来，准备晚餐时商议身老太太后事的操办。

段辛予被公司的事绊住了脚，迟了半个小时才到，到了之后，，没有全家齐聚的景象，看到的是满目血色——大大的八仙桌上只有段雁汐一人端坐，十个大人，四个孩子，或趴在桌子上，或倒在离桌子不远的地上，面前血迹斑斑，很明显能看出来死前经过怎样的痛苦。

“小汐……”男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惨象。端坐的那个女孩子虽然神情恍惚，但是面上却带着清晰的笑意。听到他的唤声，女孩子慢慢的转过头来，笑意消失不见，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发生了什么？”

段雁汐咬着下唇一副欲哭的样子，泪水在眼眶中越来越多，却没有掉下来。她向男人走过去，男人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看到男人的反应，段雁汐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口中含糊不清的说：“爸爸，我好害怕……”

男人愣住了：“你说……什么？”

小小的女孩子哭的很伤心，男人犹豫着上前，最终还是轻轻把她抱进怀里，不敢相信的说：“你叫我什么？”

耳边听到小女孩抽泣了一声，之后是一秒左右的停顿，再响起的的声音扬起了一点笑意：“爸爸……”

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胸口一痛，女孩子慢慢的脱离了他的怀抱，站在面前的样子单纯可爱，虽然染上了血，却还是自己一直疼爱的样子。

女孩子扬起的笑意，却和自己看惯了的样子不同，她带着那样残忍的笑容：“我好害怕……我杀不了你啊。”

他低头看着准确无误的插在心口上的刀，几乎能够觉得那被破开一个口子的心脏还在微弱的收缩着。

“为什么……”

女孩子蹲下来托着下巴看着倒下的他，语气天真：“为什么呢……”

段雁汐俯下身趴到他的耳边，轻声说：“因为，我是**产下的怪物啊！”她伸手握住了刀柄，缓缓的拔了出来，“你知道么，这一刀，和刺我自己的那一刀，耗费了我四年的时间呢。”她带着笑意说，“这个恶心的家，早就应该消失掉啊！”

死前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男人看着缓慢旋转的世界，面前染着血带着残忍笑意的孩子和那个笑的天真无邪的可爱影像重叠又分开，最终一起归入黑暗中。

“祁麟，你看，他们终于都被我亲手杀掉了。”染血的孩子带着笑意，面色渐渐变得苍白。看着面前的具具尸体，冲着从一开始就坐在屋子角落的孩子说，“就只剩下我了。”

祁麟的眼睛清澈干净，仿佛这满屋的血色不能映入她的眼底半分，她平静地看着染血的孩子，说：“我不能杀生。”

“哈哈哈……”段雁汐忽然笑了，她站起来，一边把衣服来回的揉搓，一件染血的衣服愈加凌乱，一边走到祁麟的身边，蹲下身子说，“你在想什么呢，我才只有九岁，这整个家产都是我的了，我怎么会想死呢。”

她抬起手握住祁麟的手，含着微笑说：“你知道吗，在手指上涂上透明的指甲油，就不会留下指纹了。”祁麟疑惑的看着她，她把祁麟的手展开，慢慢的说，“我还不想死，所以只有委屈你了。”

她说完之后把一直握在手里的刀子放进了祁麟的手里，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着祁麟的手握住刀子捅进了右腹部，同时发出了一声惨叫。

祁麟坐在原地，看着段雁汐跌跌撞撞的跑出去，眼中都是同情和怜悯。

这就是你一开始要我帮你的事情么？那这算不算背叛？

我愿意帮你顶罪，可是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呢？

圣麒麟为至洁之物，应远血腥，不杀生，我一旦染血，会“死”的.我一死,你那么好的算盘，不是就白费了么？你如果愿意等一下，就会看到我身上散发的白光，这是因为染血导致不洁而“死去”的前兆啊。

没有了我来顶罪的话，你要怎么办呢？你那么聪明，或许我“畏罪自杀”也是个不错的借口吧。只可惜……为什么到最后还要借我的手来刺伤自己？

圣麒麟性仁慈，应远血腥，不杀生，所以很少有人知道，由圣麒麟造成的伤口，是不会痊愈的，你没有问过我眼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所以也会为此付出代价。

作为你背叛的惩罚。

祁麟最后看了一眼满屋的血色，倒在地上，喃喃自语：“未央，我折去了千七百年的寿命，到头来还是没能看见……”

终于，还是输了这场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