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金，我是你爸，这些年，你还好吗？”

这个声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在无数个梦里，都会梦到他。

我在梦里，我和我继母，被他打得像两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我曾经发誓。

这辈子，都不再联系他。

可是，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知道了我的电话号码。

我对继父的恨，不仅仅是他打我。

更多的，则是，他还冷血的殴打我继母。

我真不明白。

如果说，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还可以理解的话。

那么，我的继母，可是他娶过门的妻子啊。

他竟然也能下得了狠手。

我沉默了一会:“我还没死，说罢，你想要多少钱？”

在我的记忆里。

他只会要钱。

继父咳嗽了一下，但我不会心痛。

他结结巴巴的说:“一金，我确实是要钱的。”

哈哈，我猜中了。

这个窝囊废，除了钱，他是不会找我的。

我冷冷的问:“你想要多少？”

他回答的很快:“我也不知道需要多少，越多越好吧。”

我听了。

真想张嘴骂她。

好不要脸的人啊。

竟然越多越好。

我他妈的，又不是开银行的。

我刚想说话，去听到了他下面的话。

“一金，你妈病了，医生说，要换心脏，需要很多钱，你要是没有钱的话，我就把她接回家，给她买口棺材，在家里等死！”

我听完，惊呆了。

原来。

他不是自己要钱。

而是，他为了我的继母来要钱。

他这个人，脾气很倔，又死要面子。

即使在我外出前，打他那一次。

他也恶狠狠的和我说:“张一金，你走吧，以后，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再求你了。”

可是，没想到的是。

他为了继母。

竟然低三下四的主动给我打电话，还向我服软。

莫非，他变了？

我可以不管他的死活。

但是，我不能不管我继母的死活。

我记得，每次过年，继母都会把她碗里的肉，全部夹到我的碗里。

还有一次，她为了给我买一身新衣服，去山里采药，不小心，滚落到山涧里。

她受了重伤，被人抬回来时，她还说:“明个儿，把那筐药材卖了，给俺儿买新衣服。”

当时，我哭了。

我这个人，自从亲妈不要我以后，我就不再掉泪了。

因为，在无数个夜里，我都把眼泪哭干了。

但是，那次，我却哭了，竟然还流了很多眼泪。

我的继母，是一位苦命的人。

她先是死了丈夫，两年后，儿子也死了。

然后，她就改嫁给了我的继父。

从她的眼神里。

我看得出。

她把我当做她的亲儿子了。

想到这里，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爸，我今天就回去，我有钱。”

流浪了这么年。

我终于喊了他一声“爸”。

但是。

我不是尊敬他。

而是感谢他。

感谢他还有良心。

感谢他为了我的继母，放下他的自尊心，给我打电话要钱。

不错，我的确有钱。

我攒了九十多万了。

我要救我的继母。

没有继母。

也许，我已经被继父打死了。

人，可以奸诈，可以凶狠，可以不择手段。

但是，不能没有良心。

我向刘欣倩请假。

我告诉她，我的母亲病了。

当然，我不会和她说，我那些狗血的身世。

我也更不会说，我是一个没有亲爹亲妈的孩子。

男人，要有男人的尊严。

男人，再穷，也不能做舔狗，去祈求别人的施舍。

刘欣倩先是一愣。

她的病情里，似乎隐藏了什么。

但是，这种奇怪的表情。

也就维持了一两秒钟。

随后，她关切的问我:“金爷，需要我和你一起回去吗？”

我知道。

她是真的爱上我了。

要不。

这种情况，她是不会这样问我的。

但是。

我不能这样自私。

我不能让我一个人的痛苦，去让两个人承担。

我把刘欣倩办公室的门关好。

我走到她跟前。

我抱着她的头，放在我的胸膛前。

“傻丫头，我一个人回去就够了，你照顾自己就行了，记住，不要太累了，晚上的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

我没有叫她老婆，也没有叫她倩姐。

而是，我叫了她一声“傻丫头”。

这样的称呼，会很亲切。

我知道。

在她的心里。

肯定也有一个痛苦的秘密。

这个秘密，绝对比我的秘密，要大的多。

我预定了下午的机票。

虽然没有打折，但我不在乎。

我那可怜的继母，危在旦夕。

我要尽快回去给她看病。

刘欣倩开着她的奔驰车，送我去机场。

一路上，她一直给我说。

金爷，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苦笑。

我祈祷，愿我的继母，真的如刘欣倩所说，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安检，换登机牌，登机，起飞，降落……

当我打出租车来到医院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在医院大门口，我看到了继父。

他正猥琐在医院大门旁边的墙边，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

他似乎没有看到我。

我走到他的身边。

我看到，他睡着了。

北方的这个季节，已经很冷了。

我穿着刘欣倩特意给我买的大衣，还觉得瑟瑟发抖。

而他，我可恨的继父。

竟然在这里睡着了。

我低声叫了一声爸。

他睁开眼，看了我一下，然后，又把眼睛闭上了。

我估摸着，他应该，是以为，我叫别人。

七八年没见面。

我已经从一个十五六的少年，长成了一个身高一米八的青壮年。

他肯定是认不出我了。

我又叫了一声:“爸，我是张一金。”

这次，他听到后。

腾的一下，他站了起来。

他仔细的看了我好几遍，声音颤抖的说:

“一，一，一金，你回来了啊，我在这里等你，因为昨晚照顾你妈，没睡好……”

他一边说，一边自嘲的干笑。

而我，却我惊呆了。

我没想到。

他以前打我继母，是那样狠。

可是今天，他竟然知道心疼起我继母了。

还有就是。

他竟然在冷风里，傻傻的等了我这么久。

“爸，走，去看我妈。”

他点点头。

然后，他站起身，在前面走着。

我跟着他，刚走了几步。

我就发现了什么。

“爸，你的腿，怎么瘸了？”

他回头，眼睛里，既有愤恨，又有害怕。

“一金，没事，村里的安二狗欺负你娘，我打不过他，被他打的。”

继父说完，又干笑了两声。

对于他，是愤恨，也是无奈。

我听完，再次愕然。

我的天呢，我这个窝囊废继父。

竟然为了我继母，和别人打架？

还被人打断了腿。

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我知道，他害怕那个安二狗。

在村子里，安二狗是个村霸，没人敢惹。

可是。

我却不怕。

既然他是我的继父，也养过我好多年。

而今，他又被人欺负了。

那我。

就应该替他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