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三年里，我只梦到过你。”

梦到二人大婚，梦到那些少有的好时候，更多的还是噩梦。

被囚禁、捆绑、伤害，几次濒死。

梦醒来她总是大汗淋漓，望着床沿很久缓不过气。

直到天都亮了，她才恍然明白，事情走到今天，已经没有回头路。

小腿的磕碰被打上一个漂亮的结，苏蔓野刚低头，便与程烬玄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他蹲在那儿，仰起头与她对视，明明是下位者的位置，却是怎么也盖不住上位者的气场。

他说，“这三年里，我也常梦到你。”

“梦到我什……”

话还未说完，声音就已经淹没在他突如其来的亲吻里。

感情浓烈时，她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黏黏糊糊地打着转。

“梦到你哭，梦到你受伤，梦到你自尽，一个接着一个的无尽噩梦，这三年，我没有一夜不在梦里惊醒。”

屋子里不知何时燃起了催情的交结帐中香，气氛暧昧旖旎。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顺着他的给予而本能地哭叫。

他在榻上的时候，整个人仿佛以腰为界，上与下是割裂的。

阴鸷的眉眼尽数散去，那双好看的狐狸眼睛里流光溢彩，声音里满溢的磁性温柔，连亲吻也好像一团软绵绵的云。

可下半裑却凶猛异常，耐力惊人。

后来，天都亮了。

再睁眼已是日头正足，想来也错过午膳。

苏蔓野揉着眼睛想要坐起身子，一抬手就感觉有条胳膊搭在她的肩上。

转头便瞧见程烬玄睡在身旁，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

因为瘦极而脖颈处的筋骨根根分明，骨节处覆着薄薄的一层皮，多余的一丝肉也没有，就连从前有力的胳膊，也变得像根枯瘦的竹竿。

怎么会瘦成这样的。

苏蔓野小心翼翼地躺回去，轻手轻脚把自己塞进他的臂膀里。

他从前总是热乎乎的，现在却莫名觉得寒冷而冰凉。

这些年，他肯定吃了很多很多苦。

不然怎么会连他最引以为傲的狐狸眼，也被人弄瞎了一只。

她伸手去摸他熟睡的眉眼，漂亮到好似瓷器，脆弱易碎。

作乱的手被抓住，程烬玄闭着眼睛，直白地问，“疼么？”

她摇摇头。

“有哪里不好，你讲，我改。”

她还是摇摇头。

“那下次也这样？”

“嗯……”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便捂着他的嘴。

“那，今夜也给我？”

“你，你不能……”

“不能什么？”

“不能贪欢重欲。”

她知道，血气方刚的年纪难免会忍不住，但也不能夜夜如此。

“不贪。”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一点儿说服力也没有。

二人就这样静静地依偎着，谁也没有说话，格外珍惜难得的好时候。

等到院子里起风了，她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的眼睛。

“程烬玄，你的这只眼睛，怎么了？”

他另一只尚且完好的瞳仁转到她脸上，看着她。

“很难看？”

苏蔓野摇摇头，不知为何觉得心口酸涩，“是谁弄的？”

“记不清了。”他的眼神清明，摆明是记得，却不愿意告诉她。

“那时候很疼吧？”她小声地问。

程烬玄主动去触碰她，长长的睫毛划过指尖，痒痒的。

“嗯。流了不少血。”

他只是简单地交代，“我一直以为两只眼都保不住了，还好。”

他说着话，竟然很浅地笑起来，“上天还算眷顾我。”

苏蔓野不说话，只是慢慢地伸手去抚摸他的眉梢和眼尾。

突然之间，指尖停留在他的眉间。

那是一颗很小很小的，黑色的痣。

————

这宅子小得几乎没有任何隐身之地，一览无遗。

所以院子里站着个陌生人的时候，苏蔓野有些谨慎地后退几步。

程烬玄带着阿澜出门去了，她才睡醒不久，想去厨房找点儿吃的。

那院子正中间站着的少年郎回过头来，身形瘦削，五官秀气，见到她站在屋门前也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是谁？”嘴巴醴红，一张一合有些芍药的妖气。

苏蔓野抿着唇反问，“你是谁？”

那少年见她不答，明显是心虚，回身推开小宅的侧门：“出去。”

苏蔓野看他对这儿颇熟，估摸着是常来的，便放心地走到厨房里。

灶台余热未散，锅里温着药粥，底下垫着三五个菜肴，摸起来还微微烫手。

她自顾自地坐在桌上吃饭，见那少年进门，还招呼他：“你要不要吃点？”

“你要不要脸皮？”那少年气呼呼地问。

“谢谢，我不吃脸皮。你怎么还倒卖人体器官？”

那少年被问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见苏蔓野已经坐下吃饭就像是被踩中尾巴的蛇，极具攻击力地冲过来，要将她拉出去。

“女儿家如此没皮没脸，我都替你爹娘含臊！”

苏蔓野不说话，这少年年纪轻，约莫是学多了礼义廉耻，碰她一下就突然收回手，只在旁边叫嚷着，气愤地看着她吃完一整顿饭。

她忽而有些逗他的兴致。

那少年不占气势，占些口舌便宜，时不时冒出一句：“你还敢吃？”

“啊？你也想吃吗？”苏蔓野故意逗他，反倒吃得慢悠悠的。

“你独自到别人家来白吃白喝，不觉得害臊吗？”

“这怎么算白吃？”

苏蔓野吃饱喝足，难得心情好了一些，便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

直接给他一个爆裂打击：“我伺候主人睡觉呢。”

那少年直接愣在原处。

“怎、怎么可能……”这是他第一次听浑话，霎时间脸都红了起来。

苏蔓野见他害羞，更是笑意盈盛，“啊？我说的是铺床，我是新来的下人。”

那少年猛地一顿，竟然与她致歉：“原来如此，是裴某莽撞。”

“不碍事。”苏蔓野大度一笑。

“不对啊！下人凭什么与主人同桌而食？谁教你的规矩！”

看起来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公子，这气势足得很。

苏蔓野的手指尖瞧着桌沿，歪着脑袋，一脸的慈爱，“偷吃的。”

裴在竹气呼呼地要出去叫人，转身被吓了一跳。

程烬玄站在门口，表情冷漠，气场强势。

屋内的二人全都不敢有下一步的动作，以为他生气了。

程烬玄只是想到第一次遇见她，她也是这样笑眯眯的，身上充满旺盛的生命力。

原来只有在快要离开他的时候，那样的磅礴生命才能够重新在她的身上跳跃。

少年一见他来，颇有些得意，回过身对着苏蔓野的方向，只能看到唇动。

他说的是，“等死吧。”

苏蔓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转身收拾残余。

那少年刚翘起个小嘴角，程烬玄便走进屋里，主动拿过她手里的碗。

“我来，这些事不用你做。”

少年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