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人的那个夏日，她生了热感，浑身烧得滚烫。

他急得到处请大夫替她看病，守在她床边喂她喝药。

她迷迷糊糊两日没醒，他也不眠不休地照顾她。

第三日她醒来，他却累得倒下。

有气无力地说，你可别再生病了，整得像是拿我的命续上你的命一样。

那时她还气鼓鼓地赶他走，说谁要你的狗命，快滚。

京城的冬日冷，她从小便没穿过新鞋，脚底生了一层冻疮，一到冬日就会反复。

从江南回来程烬玄触到她脚底冰凉，想也不想地将她的脚放在他腿上取暖。

第二日躺进床榻便已经觉得温热，他的神色得意极了，还问她暖不暖和，她骂他弄臭了她的被褥，真是倒霉。

可是，后来怎么就走到了今天呢？

她不愿意回想，生硬地转换话题：“那妇人油盐不进，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剩下的我来解决。”

“还是我来吧，她很恨你。”

“她有没有伤害你？”

程烬玄听见她说到“恨”这个字的时候瞬间紧张起来。

她想着黑灯瞎火他看不见，便回答：“没有”。

与此同时，“兹——”一声亮起光。

程烬玄掏出火折子，在身旁的树干上划出一条火星子。

举起火，递到他们之间，火光挨近她的脸。

连带着半边脸上，擦不干净的血痕。

他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血，眼中仿佛在海上碰到恶灵的船。

波浪起伏，劲风四起。

“拿着火折子。”

“噢。”

自知又对他撒谎，苏蔓野乖巧地接过，假装在看火苗的样子。

她以为他会对自己说什么重话，可他却一言不发。

伏身下来，翻出袖口里面，小心翼翼地擦干净凝固的血痕。

拨开她额角的头发去看伤口。

他的眼睛里一道一道红色血丝，眼下一圈乌青。

或许是不习惯这样的温柔，又或许是他呼吸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侧，痒得很。

苏蔓野缩了一下脖子，有些惧怕地抬眼看他。

曾经伤害早就篆刻进她的人生当中，害怕也是，抗拒也是。

他好似没看见她的抗拒，说道：“天亮了我们就回去。”

苏蔓野摇头，“我想帮她，不想回去。”

“她这样对你也还想帮？”程烬玄最后三个字的语调微扬，摆明含着怒气。

“嗯，不帮就死了，她爹嫌她丢人不肯收留，好多要债的也在找她，走投无路，孩子饿了很久。”苏蔓野企图说服他。

“好，我来解决。”

程烬玄大步往那茅屋走去。

苏蔓野赶忙拉住他，“她很恨你的，你不要去。”

“她恨我？”

他明明已经面色极差，紧皱着眉毛，语调却尽量向下，极力压抑不叫她害怕。

“她不恨她没用的男人一死了之，她爹死要面子不肯收留，她恨我？她有什么理由恨我，有什么理由向你发泄？”

程烬玄把火折子挪到一边去，明暗交错，看不清他的表情。

“如果不是你怜悯她，单凭你额角的伤，我不会让她走出这间茅屋。”

语气阴冷，气场强大。

苏蔓野瑟缩了一下，不敢再说话。

她知道，他不想脸上阴鸷的表情吓到她。

走近那间屋子，听见微弱的呼吸声，女声哼唱的歌谣。

孩子们睡了，她在给已经死去多时的婴儿唱童谣。

屋内油灯熄灭，一片黑暗，女声盘绕不停。

程烬玄走进去，拿火折子点燃黑乎乎的油灯，转身看向那怀抱死婴的妇人，脸上连个表情也没有。

“我来送你上路。”

“是你！”

妇人眼睛骤然瞪大，突然把她怀中的襁褓放到一旁，疯了似的猛冲过去拿指甲划他的脸。

苏蔓野下意识护他，程烬玄反应更快，一瞬间偏侧过脸躲开她的指甲。

那妇人因为惯性往前迈了好几步，等她回身，程烬玄的怀里已经抱着那裹着死婴的襁褓。

他的脸色平静，“你再走近一步，我烧了这团东西。”

话罢，他举起油灯，准备将黄黑色的灯油倒在锦布上。

“不要用孩子去威胁母亲！”

苏蔓野眼睛睁大，喊叫一声，快跑过去，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

程烬玄紧了紧油灯，听话地放在一边。

苏蔓野企图让她冷静下来，那妇人没有理智，见她挨近，反手直接拿指甲抓她的脸。

她的指甲上戴着尖利的护甲，一抓下去必然会划破皮。

那双纤细的手指迎面而来，她来不及躲闪，把脸往后侧偏，眼睛本能地闭上。

同一时间，一股大力将她整个人按进他的怀中，手掌整个摊开护着她的脸。

只听见轻微的“嘶——”一声，似乎是皮肉分离的声音，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到她的脸上。

耳侧响起孩童的尖叫，苏蔓野慢慢地睁开眼睛。

近在咫尺的手背上三道血淋淋的刮痕，远处那妇人喘着气，一脸恨意。

程烬玄抱得很紧，一句话也不曾说。

醒过来的孩子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抱成一团发抖。

苏蔓野知道他此时的表情定然阴暗骇人，她刚想抬头，他却更快地拿手盖着她的眼睛。

面前一片漆黑，他的声音像是透过腹部传到她的耳朵里，“别看。”

连带着血腥味也流进她的鼻腔。

愤怒拔竿而起，她拨开程烬玄的手掌，猛地冲过去，将那妇人的手按在墙上。

气势凌人，眼神狠厉。

“放开我！”

那妇人极力挣扎，却没能挣脱开她的怒火。

苏蔓野二话没说，另一只手举起来就要去划花她的脸。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