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七八岁余，举着手给她看手里的小虫，帝姬忙拍开甩到一边去，皱着眉后撤，“什么东西，恶心死了。”

“毛毛虫。”小皇子摇头晃脑。

“湛湛，昨日你是不是同姐姐说，会一辈子保护姐姐？”

小皇子被扔了玩具，正不高兴，听见她的话，不情不愿地点点头，“皇祖母说，湛湛一定要保护好姐姐。”

得了这句话，帝姬一下子来了斗志，指着对面二人大声道：“她欺负你阿姊，你要怎么办？”

“坏人！”小皇子举着胖拳头就要砸过来，被苏蔓野按着他的拳头。

苏清鸢吓得冷汗霎时间涌出来，连忙拉着苏蔓野的手，眼泪悬在眼眶里。

“小蔓，不，不是，慢些……不可不敬！到此为止！此事由我而起，我认错道歉，你莫要恣意妄为了！”

“别害怕，妹妹，不是大事。”苏蔓野回头安慰她，不忘占占她长姐的便宜。

“程家一向小心谨慎，见你这样会怪罪你的，你听我一句劝……”

苏清鸢的话还未说完，程烬玄的声音打断她的哭腔。

“滚远点，死胖墩。”

苏清鸢瞪大眼睛：……？

她没听错，他是在骂皇子吧？

帝姬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他动作粗鲁地将皇子甩开。

借机用整个身子挡着苏蔓野，脸上皆是冷漠。

苏蔓野一面命予欢将苏清鸢悄悄带走，一面将脑袋搁在程烬玄的肩上无声地对着帝姬做口型，“我也会请外援。”

小皇子第一次被这样对待，“哇”地一声大哭出来，程烬玄俯下身，看着他，面色凶狠。

“再哭我弄死你。”

他被吓得抽噎一下，躲到帝姬身后去，不敢发出一点声儿。

帝姬当然认识这人是谁，太师的长子，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吃喝嫖赌不恶不做，和这样的地痞流氓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可是她父皇极是忌惮太师的势力，二三十年除不掉的心腹大患，绝不会为了她而破功。

“怎么回事？”程烬玄转头问道。

帝姬死死地盯着苏蔓野的脸，等着她哭哭啼啼地和自己的夫婿撒娇，她只要敢说错一个字，她立马会将所有的罪责往二人身上推。

苏蔓野眼神瞥到帝姬脏兮兮的裙摆上去，满脸无所畏惧，“我故意踩脏她的裙子，她就不让我走。”

“道歉了吗？”程烬玄又问。

帝姬刚刚诧异她的冷静坦诚，听见那声问话，脸上又浮出得意的笑来。

看来这程家的长子也不尽是来帮他妻子的，否则怎么会第一句就要她道歉。

“道过了。”苏蔓野认真地点点头。

“你处事实在出乎我意料。”他回复道。

帝姬得意。

“我怎么了？”

“予欢来找我时，我还以为你已经把人打了一顿，请我善后来的。”

帝姬有些迷惑地皱紧眉头。

程烬玄表情认真，“没想到只是踩脏裙子这点小事，还道歉，着实让我吃惊。”

“我在你心里就那样不讲理？”

“是，”程烬玄道，“当年我给你送丫鬟，还要被你臭骂一顿。”

“你哪儿是给我送丫鬟，你是送双眼睛给我吧……”

二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往屋里去。

帝姬：“谁让你们走了！凭什么可以走！你给我停下！”

她的手险些碰到苏蔓野，被飞快拍开。

“公主殿下好大的气性。”

帝姬皱皱眉，怎么感觉这话她不久前听过？

“不过我没有我妻子这样好的脾气，与你在这儿争论。”

说完，他看了她一眼，神情平静，“若不想把事情闹大，到此为止。”

帝姬被他浑浊的瞳仁恐吓到一瞬，又想起这就是个纨绔，反倒不惧不怕。

“到此为止？你让她给我跪下磕头，我才肯止！”

程烬玄不理会她，拉着苏蔓野走到屋内，坐下，看见帝姬仍旧停留在侧门处，才说道：“她道歉，只是通知你而已，你原不原谅，我们不在乎。你对她的言语冒犯，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小皇子听他说完，张牙舞爪地从帝姬后头跑出来撒泼，程烬玄也不惯着。

“不忿的话，尽管找你父皇诉苦。”

话罢，他指指远处挺直脊背坐着的帝王，“他就在那里。”

帝姬没来得及拉住小皇子，他迈着小步子一溜烟跑到前头去，堪堪跪下，诉说刚刚发生的事情。

皇上微醺之下勃然大怒，“滚回你的殿里待着去！”

“父皇？”小皇子霎那间涌出泪水。

可帝王呵斥完，尤嫌不解气，命人将帝姬带到前面，厉声斥责她闹事，命人关禁闭三月。

二人方才还趾高气昂，转眼间哭哭啼啼地被侍女带出殿内，看得苏蔓野目瞪口呆。

“程烬玄，这是为什么啊？”她转头飞快地问，“明明你们身份地位如此悬殊。”

“因为她聪明，但又不够聪明。”

“从何谈起？”

“她胆敢向苏清鸢找事，是因为她知道苏家的荣耀皆来自帝王家的恩赐，你爹年纪轻轻承袭，实无大作为，她笃定苏家不敢惹事生非。”

“同样，她也知程家在朝中有势力，不是个好惹的，故而她不敢打你，这是她的聪明之处。”

“那不聪明呢？”

“程家和帝王家早就势同水火，维持表面平衡已属不易，她一闹事，打破平衡，战火四起，这责任，她担不起。”

“况且，这也并非对错之争，是站位之争，你是为了苏家才得罪的她，届时你爹该如何自处？真打起来，苏家是站在哪一方？”

“你爹就两个女儿，她全部得罪，若要罚，是罚你们俩，还是她？”

“责令一下，把苏家推向程家，你爹势力范围下的大臣统统倒戈于我爹，龙椅上那位杀了他亲生女儿都不足为奇。”

苏蔓野有点儿理解了，“所以不管谁对谁错，她都必定会挨罚？”

“对，她就不该和我争执，避而远之是最好的。蔓蔓，为你我可以付出的代价，不是她可以承担的。”

程烬玄将鱼脍递到她嘴边，“她父皇看似惩罚，实际在保护她。”

“好复杂啊。”苏蔓野吐吐舌头。

“我自小在如此环境中长大，习惯了。”

“所以，我不道歉也没事？”苏蔓野歪着脸问。

“我不是说了吗？”程烬玄笑着道，“我还以为你把她打了，找我善后。”

“倒也没那么严重，我还是讲理的。”

“别怕，就是打了也没事，她父皇就是再生气，也不会为这件事和程家起争执的。”

苏蔓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她要是打了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