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仿佛死亡的是她自己，过去的桩桩件件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眼里回放。

她知道，他的求生欲一直很弱，如果不是程太师和夫人想保住他的命，他不想活下去的。

可是、可是……

苏蔓野飞快地从座椅上跑下去。

她从前总是希望他早早死掉，好让她得以金蝉脱壳。

后来她就不想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甚至不曾想起尹渊。

程烬玄曾问她，心肠是不是石头做的，为什么无论他怎么做，她都不在乎。

她想，不是这样的。

苏蔓野眼睁睁地看着程烬玄因为黑马失控，从马背上滚落下去。

那金虎长啸一声，直直地冲他扑过去。

程烬玄将弓扔到一旁，捡起散落一地的玄铁箭握在手里，指着猛虎的眼睛。

不知是受到威胁还是如何，金虎蓦地刹住，后退两步，利爪在沙地上磨出声音。

沙沙——

沙沙——

好像催命咒。

他的身上早已渗血，不知是哪处受了伤，亦或是干脆已经油尽灯枯。

嘴上戴着的护齿器上满是鲜血，一滴一滴落进沙土。

苏蔓野浑身冰冷，飞快地冲到判令身边，与此同时猛虎也忽然扑过去，张开大口。

程烬玄被扑倒在地，双臂抓住玄铁箭撑着猛虎的下膛牙。

她跑到最下面，抢过判令手边的长缨枪，伸手拽下头上素银发冠，敲响一旁的皮鼓。

咚！

那重重的发冠敲到鼓面，发出的巨响使金虎警觉地回首一望。

就是这个时候。

她尽最大力气将长缨枪掷出去，嘴里大声道：“拿着！和它拉开距离！”

那猛虎被吸引去了注意，红缨枪飞入场内，它嘶吼一声转身去咬住枪头，一脚踏碎。

苏蔓野的手还呆在半空，看着它的动作，霎时间冲到围栏边作势要翻进去。

仅有这转瞬即逝的喘息时间，程烬玄极快地起身跑向不远处，捡起长弓和箭。

拉弓、搭箭。

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仅在几步之遥的地方。

他站立在原处，射出一支带着破空声的利箭。

正中双目中心，穿出后颅。

那猛虎由于惯性，在射中眼睛中心那一霎那发出惊天的吼叫，张大着嘴仍然扑向他。

由于重量而将程烬玄扑倒在地，他被盖在金虎的腹部之下，生死未卜。

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把长弓。

苏蔓野翻不上围栏，一眼看到垂下的铁链，她伸手一拉，顺着铁链翻进场内。

脚边是黑熊吃剩的尸骸，眼球和牙齿都落在一旁，满地的鲜血。

不知是兽的，还是人的。

她跑到程烬玄身旁，伸手想要将那只猛虎掀开。

无论如何皆是纹丝不动。

苏蔓野跪坐在他身旁，将手放在那握着弓的手掌里。

他的骨节都是擦伤，手背也满是沙土血渍。

她一抹脸，咬紧牙关去推虎的尸首。

那只手冰冰凉凉的，好似没了温度。

“嘶……”

一声倒抽气，程烬玄的手指收紧，直到将她的手包裹进掌心。

有力的手臂青筋暴起，将虎尸推开一个角，他仰面倒在沙石地上，露出头和胸膛喘气。

苏蔓野头发凌乱，跪坐在地上，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直到看见他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睛里水波流转，掀起一圈的涟漪。

他双目赤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护齿器摘下来，脸上都是血痕。

唇瓣殷红，他却很淡很淡地扬起一个笑，“吓坏你了吧？”

“啪！”苏蔓野不由分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是我不好。”他说。

“你要寻死，不要死在我面前。”苏蔓野的声音颤抖。

“我舍不得死，”他强调一句，“我知道你在乎我，我就舍不得死了。”

“就为了这个？你他妈的是不是彻底疯了？”

“就为了这个。”

程烬玄吐出一口气，“只要你在乎我，我就死不了。”

苏蔓野不再言语，将他的手举起来，抵在眉心。

她如今是真的想要流泪。

可那人偏偏在这个时候不正经起来，低声在她耳侧道：“死了也好，我死了你就是寡妇了，这样漂亮又年轻，想想就觉得受不了，我一定要回魂在院子里家丁身上和你偷一下情，嘶……”

话没说完，脖颈处被咬了一个拳头大的齿痕。

他也不气恼，伸手摸摸那齿痕，凹凸不平，还有血渗出来。

“咬吧，咬吧，”对着光，他看了一眼指尖的血迹，“蔓蔓，你就算把我千刀万剐，也比那样漠视我，更让我好受。”

苏蔓野不说话，伸手去摸他嘴角磕出的血渍，手指尖微微颤抖着。

直到一滴泪落下来。

“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