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分不清，可是……”她突然伸手搂着他的脖颈，看着他的眼睛。

“什么？”

“从答应留下来开始，我就决定了，我选择痛苦、清醒和自由，不要麻木。”

“我不想和别人平分你，不希望别人怀上你的孩子，这一切都会让我难过到睡不着觉。很多个你不在的夜里，我都睡不着，我第一次体会到嫉妒，你明白吗，我嫉妒她。”

“从嫁给你开始，我们之间每一次的亲近，我从来没有弄混过哪怕一次，我清楚地明白亲吻我的人是你，清楚地明白我在接纳你，我痛恨自己的不排斥，我以为那是背叛。”

“所以事后我只好疯狂地暗示自己，不排斥你是因为我弄混了，只有这样，才会让我觉得对得起先生。”

“程烬玄，或许我仍旧对感情很迟钝，可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并不止生活，我的意思是，我想要和你拥抱、亲吻，甚至是云雨。”

“所以，我想告诉你，我清醒地知道，从一开始，在你身上，我剥离出的就是爱情。”

“你是我第一、唯一且永远的爱情。”

雪突然下得大了，月光迎着雪光，熠熠生辉。

说完这些话，苏蔓野突然后退两步，伸手去接天上掉下来的雪花，“可是程烬玄，我有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一片羽毛，轻飘飘的一路往天上飞去，最后湮灭在空中，什么也没有留下。”

“于是我越紧握，越失去，友情、亲情、爱情，爹娘、先生，一一离我而去，而你，我也差一点要失去，我越渴望，越一无所有，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我都因为无人爱我而郁郁寡欢，生不如死。”

她把手抬得很高，突然握住一片掉落下来的六角雪花，“直至今日我才明白，我不应该成为一片羽毛，我应该是一颗种子。我要把自己深深地扎进泥土里，长出粗壮的根来汲食营养。”

“树不在乎有没有鸟栖息，树只在乎长高，所以，我要做的不是祈求别人的爱，而是应该毫无保留地爱我自己。”

“我只有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得到足够多的爱，才能够学会爱人，才能够留住我想要的。”

“谢谢你如此爱我，让我明白，我也应该爱我自己。我很好。我也值得被爱。”

“因此，当我如此充盈自己的内心，今天才能坦荡地站在月光下，告诉你，我找到了我自己，请你和我相爱吧，我不要一个跪着的爱人，我要另一棵树，挺拔地站在我身边。”

她拥上去，主动踮起脚与他亲吻。

程烬玄愣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本以为她全身冰凉，却不想抱起来是热乎乎的，像是磅礴的生命力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谢谢你爱我，请你也像爱我一样，爱你自己。”

好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至于是什么——程烬玄暂时没想明白。

他早就被那些告白的话冲昏头脑，不会思考了。

天刚擦亮，院子外头忽然吵闹起来，苏蔓野和程烬玄都还没睡着，便也很快地洗漱起身。

二人赶到柴房，众人慌乱地走来走去。

直到看见他们二人前来，有个不认识的小厮行礼道：“大少爷，实在不好了，三小姐要自杀！”

苏蔓野紧张地抓着程烬玄的胳膊，听见他皱着眉头骂：“蠢货。”

他伸手揽着她的肩膀：“蔓蔓别怕，与你无关，我只觉得她如此愚蠢不堪。”

“万一她真的自尽，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安心。”苏蔓野叹气，“早知就不管她。”

“真正要死的人，怎么会等天亮、睡醒，如此大张旗鼓、众人皆知？她分明是在给我施压，以为闹一闹就……”

程烬玄话还未完，不远处浩浩荡荡赶来一群人。

程大夫人带着她院子中的护卫、丫鬟们气势汹汹地赶来。

苏蔓野福身请早，程大夫人擦擦额角的汗，皱紧眉头：“你们怎么回事？”

程烬玄直白地开口把来龙去脉简单地交待一下，大夫人嘀咕一句“扰人清梦”，扶着腰，说道：“你爹上朝了，走前还不放心，交代我定要来看看，怕是你们出什么事。”

说完，她把领口处有些凌乱的罩衫拨整齐，摆手，“我回去补觉，尧儿，你自行处置吧。”

翠微老嬷嬷扶着大夫人离开，连柴房门都没进，直接转身就走了。

“程烬玄，你娘怎么不管啊？”

“有什么好管的。”程烬玄撇嘴，“要不是你关心，我也不打算来，这种小伎俩，在程家还不够看的。”

“自杀也是小事？”苏蔓野抿着唇问。

“自然不是，可是，若是想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式，够愚蠢。”

程烬玄交代她说，“蔓蔓，一会儿进去你别心疼她，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门口的小厮替二人推开柴房门，里头灰尘四起。

一条长长的薄纱绑成线，高悬于梁上。

随着屋门推开，涌进去的气把它吹得摇摆，好像稍微用力就会断开。

此时程闻川站在摇摇欲坠的木箱前，拉着薄纱线，往自己的脖子上套。

旁边三四个丫鬟们哀求着她，又吵又闹，一见程烬玄走进门，她拿着薄纱线更来劲儿，已经搭在下巴上。

“都下去吧。”程烬玄淡淡地吩咐一句，听不出喜怒。

丫鬟们听话地走出去，最后一位甚至贴心地关上门。

程闻川踩着木箱，仰起脸接下去套，程烬玄看一眼纱线，说道：“你继续。”

说完，走到柴房的另一头，拍干净身旁的箱子，将苏蔓野引过去坐下，自己坐在她身旁。

程闻川踩在箱子上，扭头一看，程烬玄架着手看戏，闲逸极了。

她呆住片刻，边哭边囔囔，唱歌似的，没想到一个大力动作把纱线扯断，摇摇荡荡，飘落在地上。

“别急，还有刀。”程烬玄拿出自己随身配着的羊皮短刃，贴心地拔出刀鞘，放在那木箱子上，“往自己心内一刀必死无疑，力气不够就喊我。”

说完，他坐回原位，静静地与程闻川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