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吗？

感情是个笑话，一切都是欺骗。

好像不恨。

苏蔓野本以为自己会哀怨、失落，甚至像从前一样难过。

可事到如今，她还是很感激尹渊，感激他在那灰暗的日子里所给予的一切。

月光都掉到荒山后面，安风郁才姗姗来迟。

屋内，烛芯将将要燃到尽头，努力地发出最后一丝余热。

安风郁将手中的白纸甩在桌案上，不耐烦地走到桌边倒茶独酌。

尹渊隐隐叹了口气，平静地摊开誊抄的上书，安风郁在他身后开口道：“不知道那姓程的哪儿来那么好的运气，真给他猜中东面那片不是水匪是落草为寇的水兵，我父皇是想搞掉姓程的那家，怎么搞啊？朝中就没一个有他厉害的！”

尹渊没有被他发泄似的情绪所感染，反倒静静地又看一遍。

他心中有一个不太好的念头，却隐忍不发，只问：“蔓蔓嫁去程家以后，如何？”

“你都不要她了，还问啊？”安风郁翘着腿，一脸不屑，“快被姓程的那家搞死了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什么手段，抢她去不就是因为你？还能怎么对她？噢，他还特地找我弄个兽笼，把她当狗似的关进去，听说她自杀没死成，现在估摸着也被打乖顺了。”

尹渊手下的白纸呈现一道褶皱，很快被他抚平。

“哎你说，程家这百足之虫，死而复生，会不会就是你那个弟子打点他家？”

“不会的。”尹渊摇摇头，将纸压在阵纸石下，“我了解蔓蔓，她不会原谅程家，不会做程家的拥簇。”

安风郁轻嗤一声，玩着自己的手不回话。

尹渊微微一瞥窗外的月色，声音沉稳、有力：“既然程家撂这么大一个缺口出来，那就从这个缺口撕碎他们。”

“什么意思？”安风郁一脸不解。

尹渊的手细细摩挲过那封誊抄的上书，“你说，他是怎么知道那是邻国的余兵？”

“你是说……”

“通敌叛国，可是死罪。”

苏蔓野一人坐在桌案边，回过头问予欢：“程烬玄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老爷说是有些事情要交代少爷，他今夜可能不回来。”

苏蔓野“噢”了一声没有细问，收拾好自己便入睡。

迷瞪间，有人极快地走到她的床榻边。

屋内亮起来，苏蔓野睁开眼睛看到予欢正站在床头，一动不动。

“夫人，侧门处有人想见您……”

“谁？”

“是，是……”予欢磕磕绊绊，难以启齿，“是三小姐。”

苏蔓野放松下来，翻个身继续睡，“等程烬玄回来，让她去找她哥吧。”

“夫人，您还是去见见吧。”予欢把烛台放在一边，“三小姐可能等不到少爷回来了。”

“她怎么了？”

“三小姐浑身都在流血，不知道还有没有气。”

苏蔓野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极快地交代：“让予喜跑去请大夫，你找几个力气大的家丁先把她抬到院子里来，动作轻点。”

予欢长舒一口气，就在等她这句话，飞快地出去安排。

苏蔓野刚穿好衣裳，院子当中已是灯火通明，女使们来来去去地忙碌。

程闻川很快被抬进院中，她这才意识到予欢说的“奄奄一息”有多严重。

通身都是血，近乎没有一块好肉，脚背甚至已经开始隐隐腐烂。

郎中来得及时，蹲下身翻开药箱拿药罐，女使们围成一圈打下手。

苏蔓野眉头皱得死紧，予欢上前拉着她的胳膊：“夫人，三小姐昏倒前只说见您，府内讳莫如深，若是现在知会前院，恐怕事情会更难办。”

苏蔓野点头同意，坐在一旁，等郎中的回话。

不消一会儿，一个女使过来，行了个礼，“夫人，大夫说三小姐只是皮肉之伤，虽看着吓人倒是未伤及筋骨，止住血也就无碍，您宽心。”

女使说完，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算是放下心来。

程闻川浑身上满药粉，裹上蚕纱，忙碌一夜，天边渐渐亮起来。

苏蔓野让予喜把程闻川抱到她的床榻上去，备下稀粥。

予喜双手背到身后不敢动手，嘟嘟囔囔说“少爷肯定会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