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皇城安静，被软禁在静丰殿更加安静。

沉默的内侍来来去去，一丁点响动都没有。

殿外带着武器的侍从们不时射来阴寒的眸光。

人影错落，却只能看见黑暗中的剪影疾行。

有什么隐在黑暗中，蓄势待发。

苏蔓野看着格外繁忙的殿外，微微叹气。

“夫人在想什么？”予欢跪在一旁，小声倚在苏蔓野耳侧问。

“我两天没有回去，不知他如何了。”

“夫人以为少爷会如何？”

苏蔓野抿着唇，皮笑肉不笑，“发疯啊。”

予欢苦笑着，道：“少爷肯定疯了。”

“平贵妃此番助陛下软禁我，目的就是直指程家。”

“是，”予欢垂下眼睛，“更确切说，是直指少爷吧。”

静丰殿内无处不燃着烛，倒是将整座大殿照得亮堂堂。

“夫人以为，少爷会如何？”

“偷偷进宫救我？”苏蔓野拿不准，试探着问。

予欢摇头，叹气，“夫人也太小瞧自己了。”

苏蔓野站起来，借斟茶的动作对予欢道：“他们这回，是想彻底解决掉这个隐患。”

“不论如何，陛下一定不会让夫人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来。”

予欢提醒，“多一个人就是多一重的危机，大概，要保不住了。”

苏蔓野也低着声音和予欢交代：“今夜不管发生什么，先保我，再保孩子，不要硬来。”

予欢附和地点头，重复一遍：“先保夫人，后保胎儿。”

“孔欢。”

殿外响起一声妩媚婉转的女声，“和你主子说什么悄悄话？”

苏蔓野转头望去，是平贵妃。

“当年程家将你和你妹妹捡回来，也没想到你会吃里爬外。”

平贵妃步步生莲，花香四溢，走进殿中。

“少爷叫奴婢时刻保护夫人，奴婢谨记，不算吃里爬外。”

予欢不卑不亢地回答。

平贵妃将手中的披帛一甩，手指圆润葱白，指着苏蔓野，吐气如兰。

“抓住她。”

“是。”

殿外迅速窜进两个甲械齐备的侍卫，上前要架起苏蔓野。

“姑母不用抓我，我自己会走。”

苏蔓野冷静地看着那两个侍从，“带路。”

平贵妃跟在苏蔓野的身后，走的袅娜生姿，“瞧瞧他做的好事。”

苏蔓野一路细细地记着走过的每一条道，面色沉静。

推开一扇门，她才看见，自己站在皇城的角亭里。

一望无际的星河绵延到远处的山峦，清冷的月光普照大地。

冷月下，齐齐排排的大军整装待令，浩浩荡荡铺满角楼之下。

为首的将领带着盔甲，眸色比月光更幽暗。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身着厚厚铠甲的程烬玄，阴鸷冷漠，不怒自威。

仿佛他天生就该属于战场。

不知为何，她想，如果没有这些争斗，他或许，真的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将领。

身后突然被硬物抵着，她回头一望，被剑刃反射的冷光刺到眼睛里。

平贵妃用袖子遮住短剑，死死地抵着她的后腰。

她目移到狭小的眺望台，压低声音道：“站上去。”

苏蔓野不敢违抗，扶着肚子，爬上仅仅一掌之宽的眺望台，扶着木制棱条，站起来。

那是皇城最高的地方，足有六七层楼那样高。

她毫无防御地站在台上，无论是谁从后推一把，她都会从眺望台摔下去。

必死无疑。

平贵妃用手指着东南角落下的大军，狠声放话：“好你个反贼！今日终于露出真面目，本宫便要替天行道，大义灭亲！”

“你妻儿在我这里，你敢闯进来试试！”

“逆贼当诛！”

平贵妃的声音根本不足以传到城墙下，有侍卫冲到更低一层的城楼去传她的话。

太高了，高得看不清程烬玄的脸。

只能听见城楼下大军的异动。

身后的冰凉感再一次袭来，苏蔓野紧紧抓着木条防止自己摔下去。

平贵妃压低声音对她道：“你往下喊，让尧之冲破城门，快点进来，阻拦者杀无赦！”

苏蔓野睁大眼睛，没有料到平贵妃竟然是两幅模样。

“今上告病，宫中无人，你让尧之进来，快叫他进来！”

“我们程家就要在今日杀他安家一个措手不及，我要杀了那狗皇帝！”

“谁都无法阻止我，我就要这天下！我要做君主！”

“快点喊！”

锋利的刀尖刺破衣裙，锐痛使苏蔓野满身泛起冷汗。

汗水打湿手心，她快要抓不住，摔下去了。

“我要和尧之说话！放我下去和他说话！”

“我叫你让他进门！”

苏蔓野不理会平贵妃生生急促，“开城门，让我出去！”

“废物！你再不喊我杀了你！”

平贵妃目眦欲裂，双眼染血。

苏蔓野大声喝道：“我要和程烬玄说话！我只数三下！你不让我下去，我就从这台上跳下去！他进来之后，你今夜必然人头落地，美梦告结！”

“凭你想和我讲条件，做梦！”平贵妃怒喝，把刀更捅深一分。

“一！”

苏蔓野放开右手，仅仅靠左手支撑。

“我警告你，你就算死了我也有法子逼他！”

“二！”苏蔓野根本不受她威胁，只管倒数。

“你想做什么，你真的想跳下去？你要做……！！！”

苏蔓野的左脚伸出去，踏在半空。

“三！”

她的左手也陡然放开，整个人直接往前倾倒。

“夫人！！！”

被挟制住的予欢在身后发出剧烈的爆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