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要寻死，可他不想这样死。

小孩儿猛地推开任苏意，想起身逃走。

可他力气太小，没将对方推走，反而被禁锢住了手。

改用脚踢，又被这女人一下子扑倒在地。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不知廉耻又歹毒的女人！”

“不知廉耻？歹毒？行，不做点什么我都对不起你的评价。”

任苏意按住他的手，一把扒开他的衣襟。

小小的身子瘦骨嶙峋，也不知道饿了多久了。

这一动作反倒叫挣扎的人愣住了。

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扒他衣服的女人。

“你...你个登徒子！”

“.......”

被一个小屁孩儿骂登徒子，属实是有些离谱又好笑。

任苏意邪魅一笑，“本姑奶奶就是登徒子！就好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孩儿！”

说罢，她低下头，一口咬在了小孩儿肩上。

用了狠劲儿，口腔里冒出了血腥味儿。

小孩儿刚开始还忍得住，后面直呼痛，“我错了，我错了，你松口，我不该放了你的鸟儿！”

任苏意咬着不松，却也没有再用力。

心里重重一叹。

这小子不怕死，却怕痛。

难怪有匕首却不动手，原来是想饿死自己。

耳边响起抽泣声。

“.......”

任苏意松开他，支起身子看他。

困在手臂间的小孩儿闭着眼，眼泪不断从紧闭的眼缝里挤出。

他嘴唇紧抿，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可身子抑制不住地抽动。

看着...怪可怜的。

小小的肩膀上被她咬出了一个血痕，醒目极了。

任苏意心虚地给他把衣服穿好，又给他擦着眼角的眼泪。

小孩儿睁开了眼，原本就黑亮的眼，湿漉漉的，像极了林间小鹿，脆弱地让人想怜惜。

“对...对不起啊，我...我吓你的，我没想吃了你，我就是想你能惜命。”

话音落下，没起到安慰的作用，反而让身下人蓦地大哭了起来。

声音大的整个洞穴都在回荡。

任苏意彻底慌了手脚。

这...把小孩儿欺负哭了还是头一回。

手忙脚乱地又是道歉，又是擦眼泪的。

没啥用，还是在哭。

任苏意心一横，干脆将他抱起放在自己腿上。

像抱小孩儿一样地抱着他。

轻轻拍着他的背，任由他尽情发泄。

已经有多久没有被人这样抱在怀里过了？

他开智早，又早熟，三岁后便不再向长辈们撒娇。

也从那时起，没有轻易掉过眼泪。

出使玉国回来后得知噩耗时，他没有哭。

在野外找到暴尸荒野的亲人骸骨时，他没有哭。

与野狗搏斗时，他也没哭。

因为他知道哭没有用。

因为哭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可是现在，他再也压不住这堆积已久的痛苦。

祖父为国为民，忧心了一辈子，最后落了个这样的结局。

愚昧的百姓，昏庸的皇帝群臣，贪得无厌的敌国。

所有人皆是凶手。

他无比厌恶这样的世间，就让这个国家彻底烂掉好了。

就让那些愚昧的百姓活在水深火热里，让他们祈求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神明去帮他们好了！

这漫长的人生，还未开始，便已满目苍凉。

他原本不愿在这肮脏的世间苟活着，他只想安静地死去，他要去找祖父，找地下的亲人。

可现在，不仅死不了，还要被一个陌生的女子欺负。

疲惫和委屈一下涌上了心头。

他只想在这陌生的，让他痛恨的，又带着暖意的怀里发泄。

天色暗下来，黑幕洒下珍珠，星辰当空。

耳边小声地在吟唱着什么。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背上是她轻柔的手掌，时不时摇一下身子，她真的把自己当小孩儿一样哄着。

“你抬头看。”

小孩儿闻声抬头，一线天里看出去，是闪烁的星空。

像一条银色的小溪，闪着破碎的光。

“我的家人，也许正在那一颗颗星星上看着我呢。”

他眸光闪动，将视线移向她。

可惜一片漆黑，看不见她的脸。

一夜好眠。

小孩儿醒来时，发现自己还在她怀里。

昨晚怎么睡着的他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低声吟唱的新奇又柔和的曲子。

还有那银色小溪。

小孩儿从她怀里爬了出去。

多日未进食，加上失血，他的头晕晕沉沉，脚步踉跄着走向原来坐着的暗处。

任苏意也悠悠转醒，动了动发麻的胳膊和腿。

“早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孩儿倚坐在地上没答，想起昨晚失态的自己，他脸有些发烫。

任苏意习惯了他的冷漠，起身去摸他的额头。

“我也不知道失血过多会不会发烧，反正没有发烧就挺好的。”

确认他没事，任苏意一瘸一拐去喝了些水。

昨天抓鸟用轻功，不小心碰到了受伤的脚，脚腕又肿了不少。

她喝完，又捧着水回来，“张嘴。”

小孩儿配合着，张开了嘴。

这倒是让任苏意有些意外，“居然这么乖，真好。”

揉了揉他的头，任苏意拿起匕首。

“这样被动地等着人来救不行，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松软些，我们挖个洞钻出去。”

身后小孩儿开口了，“你昨晚说，你的家人在天上看着你。”

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们在我小时候去世的，怎么了？”

小孩儿愣了下，看她的眼神一时有些复杂。

“不用这么看我，我已经度过了那段灰暗的漫长岁月，你也可以。”

像是下定了决心，小孩儿说：“那你和我一起去地下找他们吧，黄泉路上，你我作伴，也不会觉得孤单。”

正在敲墙体的手一顿，任苏意被气笑了。

感情这孩子不是想通了想好好活，而是想拉着她一起死。

“谢谢你的邀约，但是世间太美好，我还舍不得死，况且还有人在等我，我死了，他会很难过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那孩子的眸光暗了下来。

没有人在等他。

洞穴像是精心设计过的，四周皆是硬石，根本不可能用一把匕首就可以挖洞的。

连那条可以看见外面的缝隙，都比她的手臂还要厚。

日落日升，她在石壁上缓缓又划了一横。

这是掉入洞中的第七天了。

任苏意躺在地上，她无数次呼唤系统，可系统像是死透了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难道她真的要命绝于此了？

她看着一线天，恍恍惚惚，意识开始模糊。

耳边响起手表时针的咔嚓咔嚓声，任苏意睁开眼。

竟看到了...爸爸。

爸爸一如照片上那样年轻，他笑着叫她：“然然。”

眼泪一下涌出，正准备扑上去时，一旁又走来了一人。

“妈妈！”

“你们来接我了吗？对不起，我太累了，我坚持不住了。”

眼里的泪怎么也止不住，她哭着，笑着跑向爸爸妈妈。

“然然！回来！”

猛地一颤，任苏意清醒过来。

活下去，要活下去。

就算是吃人肉，也要活下去！

任苏意撑起身子，看了看一旁软趴趴的小孩儿。

她掏出了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