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两兄妹已心平气和坐下来。关酉阳耐心地听着妹妹娓娓讲述《墨脱森林里的女孩》：

……………

司马高原童年的时候，他的阿妈几乎把市面上所有能买到的童话神话书籍，都买回了家给他阅读，让他知道了地球上有四个世界：一个是阎王统治的地下，一个是玉皇统治的天上，一个是龙王统治的海里，一个是我们生活的人间。

当司马高原走进墨脱的森林之后，他觉得应该多一个世界，这就是浩翰无际的原始森林。也许阿爸阿妈在孕育他的时侯，就有某种特珠的物质注入了他的血液，这孩子从小就对大自然充满了无限的热爱与好奇。

那时候，小小的他时常背着阿妈，偷偷跑进墨脱的森林里游玩，他在林子里好奇地看那些直插云霄的树冠，看那些横七竖八倒下的数千年古树，看那些开在密林深处的奇异的花儿，或静静地坐在雅鲁藏布江边，看神圣漂渺的南迦巴瓦雪峰………

有一次，他看见密林的深处，慢悠悠走出来一只画片上才见过的孟加拉虎。也许孩提时代尚不知什么叫害怕，也许这孩子与生俱来就与野生动物有着某种勾通。他温和好奇地看着孟加拉虎，孟加拉虎也温和好奇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孟加拉虎竟然慢悠悠走到了他的面前。这时，司马高原就伸出他的小手手，情不自禁抚摸孟加拉虎斑斓柔滑的皮毛。摸着摸着，孟加拉虎便温顺地趴了下来，闭上虎眼，似乎在安静地瞌睡。那天，司马高原和孟加拉虎玩了几近两个小时，那虎才慢慢悠悠走进密林去了。

后来，他又在墨脱森林里的桫椤树下，与一只长尾灰叶猴比赛过爬树；与一条大眼镜王蛇对视竟然没有一点惧怕；还在如西工措湖边抚摸过藏羚羊的犄角……

不过，司马高原却被墨脱森林里的一种微小的动物吓坏了。

那是有一次，他不知不觉在森林中走了很远很远，突然觉得前额上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伸手一摸，触到了一道滑腻腻突起的软体。他拔拉下来，低头一看，是一条墨绿色的蚂蝗。这时，他才发现全身上下都爬着蚂蝗，一条条或绿色，或黄色，或泥巴颜色的旱蚂蝗体积不大，却好斗非凡，正趴在他的衣裤上拼命往里面钻。它们用力很猛，头部锥体虽钻进了衣裤，后面部份还悬在裤外，犹如钻头一样大幅度甩动着软体往里面钻。这就是被称为世界上最凶猛的，主动攻击人类的墨脱旱蚂蝗，曾经活生生咬死过人。

很快，司马高原便感觉到了全身的肌肤都爬动着蚂蝗，连小鸡、鸡上都有蚂蝗在蠕动，遍身传来针刺般的疼痛，那是蚂蝗们正在吸血。他在身上抓挠着，拍打着，但是勇悍的墨脱旱蚂蝗却越来越多，它们从树枝上飞下来，从草丛中射出来，从泥地里爬上来……源源不断围攻着司马高原，争先恐后在他身上攀爬，猛钻……

他惊恐地大声叫喊起来……

森林里奔出一个与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黑黝黝的，背上背着藤背篼，穿一身门巴族衣裤，外披一张小牛皮，头上戴着格桑花编成的花环，赤着脚跑过来，一边帮他捉蚂蝗，一边大声惊呼：“阿爸……快来呀……”接着又拿出一支岩鹰骨笛，呜呜呜地吹。

森林里立即有回应：“丹珠……旺堆丹珠你在哪里？”

应声中跑出一个高大威猛，身体壮硕，五官坚挺的门巴汉子，他横背弓箭，腰挎长刀，身披黑色套头坎肩，肩上扛着一支射死的野鹿。

旺堆阿爸放下猎物，

立即脱下司马高原的衣服和裤子，只见他赤裸裸的小身体上星星点点，爬满了五颜六色的旱蚂蝗，被咬出的血水纵横交错流溢着。

旺堆阿爸心疼地说着：“你是哪家的孩子呀，你进入墨脱蚂蝗区了。”说着，打开牛皮袋，从袋内拿出一支装有药水的瓶子，扑扑地往司马高原身上喷。只见旱蚂蝗们立即像树上的落果，嗒嗒嗒滚落。

旺堆丹珠蹲在旁边，一条一条捉下司马高原衣裤上的蚂蝗。

蚂蝗清理完了，司马高原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穿上衣服和裤子。

这时，丹珠拿出来一个约一尺长的野香焦给他吃，又摸出来一个火红的红果，还撕开了红果的皮递给他。

司马高原一手拿野香焦，一手拿红果，吃着。他看见丹珠黑黝黝的脸上，那两颗眼珠像抹了油，滴溜滴溜地转，眉毛又粗又黑，对他笑时露出洁白的牙齿。

这时，阿爸将野鹿扛上肩，说：“丹珠，我们送他回家。”就一手牵丹珠，一手牵司马高原，往森林外面走。

丹珠的阿爸力气真大呀，他健步如飞，还大声唱着门巴歌谣：

雄鹰飞得再高

飞不出墨脱的森林

藏獒跑得再远

跑不出墨脱的雪山

神秘的墨脱

我的家乡

扎西德勒……

丹珠踩着门巴欢快的锅庄舞步唱：

我的藤背篼

背着墨脱的森林

我的木碗里

装满了墨脱的爱情

我的旺堆阿爸呀

壮如墨脱的山……

马司高原多么兴奋，多么高兴，他动情地看着旺堆父女在墨脱的森林里唱着跳着，觉得是出生以来最愉快的一天。

他们一起坐林中的悬空藤溜索，蹭地滑过河流溪谷，蹭地滑过高峡深壑……

这时丹珠问他：“还来森林吗？”

司马高原肯定地说：“要来，我喜欢墨脱，喜欢森林。”

过古老的摇摇晃晃的藤桥时，旺堆阿爸问他：“还怕旱蚂蝗吗？”

司马高原说：“不怕，墨脱森林里的动物我都不怕。”

阿爸哈哈笑着说：“墨脱的蚂蝗有灵性，它们咬人能治病，对坏人才往死里咬。那年咬死了一个内地的杀人犯，他想跑到墨脱的森林来躲避，路上被警察打伤了，倒在林子里，蚂蝗爬满他全身，吸干了他的血。”

那一天，司马高原在森林里欢快地笑着，跑着，不时大声叫喊：“丹珠，旺堆丹珠……”

丹珠扭过黑黝黝的脸，滴溜滴溜转的大眼睛看看他：“嗯，我在这儿哪……”

司马高原不时又大声叫喊：“阿爸，旺堆阿爸……”

旺堆阿爸哈哈笑着：“嗯，孩子，干嘛老是这样叫喊呢？”

司马高原动情地说：“我喜欢你们……我喜欢你们……”就有晶亮的泪水，从他细长的眼里流出来。

旺堆阿爸抚摸着他的头，说：“孩子，我们也喜欢你，因为你喜欢墨脱，喜欢森林。”

他们高高兴兴走到天快黑，父女俩才把他送出了森林，到达雅鲁藏布江边的墨脱县城。

分手时，司马高原依依不舍看着丹珠，眼泪汪汪问：“丹珠，我们还能遇见吗？我想和你们在一起……”

丹珠说：“你喜欢墨脱，喜欢森林，

就能遇见我和阿爸在森林里打猎呀，我们就能在一起了。”说着，丹珠把那支骨笛赠送给了司马高原。

司马高原就捧着那支骨笛，看着父女俩的身影，慢慢没进墨脱的莽莽森林里去……

回到家里，司马高原扑在司马慧子怀里叫着：“阿妈，我有阿爸吗？”

司马慧子抚摸着儿子的头，过了很久，才说：“儿子，你晓不晓得春秋时期鬼谷子的妈妈，她在路上肚饿时捡食了枯骨上长出的谷子，后来就生下了聪明绝顶的鬼谷子。还有老子李耳的妈妈，她吞下了一轮红日，就生下了道德天尊老子。”

那时他还不十分懂得这些，问：“阿妈，那你呢？”

又过了许久，司马慧子说：“你阿妈呢，当年在象雄故地阿里的冈仁波齐，喝了冈仁济齐神山峰顶上的雪水，就生下了我的聪明儿子司马高原。”

他不懂，犹犹疑疑问：“那我的阿爸是谁呢？”

又过了许久，司马慧子说：“就是冈仁波齐神山呀。”

“阿妈，你不是说外公司马江南也在冈仁波齐吗？”

“对呀！”

“那我们去看他们呀！”

许久，司马慧子说：“会的，等你长大了，我们就去冈仁波齐，一定要去的……”

他更不懂了，再抬起头时，就看见阿妈的泪水一串串滴落下来。

这使得他更加茫然了，他抓着阿妈的手，说：“阿妈，你的手软软的，好温暖。今天丹珠的旺堆阿爸牵着我，他的手硬硬的，好有力量唷。阿妈，我要阿爸，我要牵阿爸的手。”

“你说什么，你去了森林吗，天哪儿子！那里面是有孟加拉虎、有狼，有毒蛇，有毒蜂，有蚂蝗，有雪崩，有塌方，有泥石流的，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还让你阿妈活不活哟。冈仁波齐神山，请你保佑我的儿子……保佑我的儿子……”

从这一刻起，司马慧子做出了离开墨脱，回老家A市的想法。她深知她的儿子与其他孩子有很多的不一样，那些可怕的原始密林对儿子有着非常强的吸引力。但那毕竟是非常危险的地方呀。可是儿子就像中了邪似地，死活不愿离开墨脱回A市。

之后，司马慧子才知道，是儿子喜欢上了森林里黑黝黝的门巴女孩旺堆丹珠。

后来，司马高原又背着她阿妈，偷偷去了好多次森林，他拿着那支骨笛一路吹着，但是再也没有遇见过丹珠和她的阿爸。又过了很久，司马高原才知道，像其他门巴人一样，丹珠生活在环璄恶劣，非常偏远的原始密林深处。有一次丹珠生病发高烧，门巴村的巫师治不好丹珠的急病，她的阿爸背着她在森林里奔跑，还没赶到墨脱的医院，丹珠就伏在她阿爸的背上死去了。为此，司马高原不吃不喝，成天捧着那支骨笛，哭闹了很多天。至到过了整整一个学期，司马高原才同意了和阿妈回A市。但是，他从此对女性似乎失去了兴趣。有人说，慧子的儿子司马高原是由于情商很低的缘故。这一直是司马慧子的一块心病。

…………

讲着，冉小妹说：“哥，这个故事让我很感动，司马高原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很诚实，不会骗我，他在很多方面的特质与众不同，尤其在情爱方面，是那种很难动心，但喜欢上了某个女孩就刻骨铭心，很难忘记的人。这样重情重义的人，难道不值得你妹妹爱吗？但是，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我。除了他，我真还没有看上过别的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