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窗外那棵杨槐树又开花了，陈朴从杂物间改做的小屋走出来，走到美子住的大房间里，看见才起床的美子穿着紫色的睡衣，蓬松着头发，站在窗前，默默地看树上一嘟噜一嘟噜，如雪如霜，如梦如烟的槐花儿被清晨的风，吹得一朵一朵，飘飘摇摇，悠悠摆摆地落，落在地上，落进窗户，落在美子的手上，身上，黑发里，沁人心脾的杨槐花的香，弥漫了美子的房间。

陈朴站在她身后，许久才叫了一声：“美子。”

美子回头，答应嗯，柔声说：“哥哥，今天是周日，你不睡会懒觉呀？”

陈朴说：“美子都起来了，我也起来，我闻到杨槐花的清香了。”

美子的两指拈着一朵还沾着露水的槐花儿，说：“好香呀，哥，你闻嘛。”说着把槐花放在陈朴鼻下闻。

陈朴说：“真香，不过没有美子香。”

美子红了一下脸，低下头。

“美子，你喜欢这里吗？”

美子说：“特别喜欢，谢谢陈朴哥哥，谢谢陈妈妈。”

突然看见陈朴不高兴，美子惊讶地问：“哥哥，你……怎么了？”

陈朴说：“美子，不准你这么客气。”

美子答应：“嗯，哥我错了。”

陈朴高兴地说：“美子真乖。”

于是二人都站在窗前，看杨槐花，看远处的长江，看鳞次栉枇的房屋，看那群洋洋洒洒的白鸽在蓝天与房屋之间飞过来，飞过去……

陈朴被眼前的美景和宁静的生活陶醉，尤其是站在这里，他感觉到了美子身体逸出的体香，感觉到了美子吹气如兰的气息。一年多来，他己经逐渐爱上了美子，这种爱甚至超越了对她姐姐司马慧子的爱。

陈朴终于结结巴巴说：“美子……你喜欢我吗？”

美子不住地点头说喜欢。

“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不料美子一下子伏在陈朴肩上，呜呜咽咽哭起来，泪水滴滴答答濡湿了陈朴的衣衫。

好一阵，美子才连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陈朴颤抖着声音问：“美子…这…是为什么呀？”

过了许久，美子泪流满面说：“我……还想着浩志哥哥的……”

陈朴惊愕，但他忽然明白了，许久，他说：“美子，你要面对现实，浩志他如今是扒窃团伙头目，公安机关追捕的在逃犯，他已经不能给你安定的家了……”

许久，美子仍然在哭着连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陈朴轻轻地抚摸美子柔润的肩膀，无比感慨：这就是美子，这就是司马江南疼爱的女儿，多么地重情重义！从这一刻起，陈朴不但没有责怪美子，反而更加爱美子了。所以，他不愿意让美子做她哪怕是有一点点不愿意做的事情，他再也没有给美子提婚姻之事。他决心就这样由着美子，等着美子，既或是有一天美子和江浩志在一起了，他也愿意忍受苦痛，只要美子高兴。关于美子心中的这一纠结，陈朴一直没有给妈妈讲。

又过完了一个周日，陈朴收拾着公文包，要去公安局刑警大队上班了。

美子羨慕地看着他，说：“哥哥，我想上班工作。”

陈朴说：“美子，等我耍工休假给你找工作。”

其实陈朴仍然担心着，怕那渔民黑大汉来掳走美子，因为当年黑大汉放了狠话。所以美子外出要么妈妈跟着，要么他自己跟着。他打算今年利用工休假跑一趟福建，通过公安机关找到那个渔村地址，他要亲自去渔村，想办法镇住那个黑大汉渔民，让他不来找美子的麻烦之后，再让美子出来工作。

陈妈妈说：“儿子，不要紧的，你就让美子陪妈妈在家耍嘛。”

陈朴说：“妈妈，我自有安排，美子工不工作还是要由她自己定，只要美子高兴。”

陈妈妈狠狠盯了一眼儿子，叹气：“嗨！我怎么生了个死脑筋的儿子哟。”

这天，陈朴走后，美子想起要去邮局给姐姐慧子打长途电话。

陈妈妈说：“我们一块去，陈朴打了招呼的要我陪着你。”

于是两个女人收拾完早餐后的碗筷，提上菜篮子，手挽着手，说说笑笑走上大街。

路过背街菜市场，陈妈妈听说市场内有外地来的莲藕卖，这可是儿子最喜欢吃的。拉着美子就往里面挤。

美子说：“陈妈妈，我们兵分两路，我去附近邮局打电话，你进去买莲藕，一会就在这场口会合。”

陈妈妈怕莲藕被一抢而空，说：“好吧，快去快回唷，完了在这里等我，不见不散。“

二

梅家坡棚户区，小二娃瞪着双新奇的眼睛，东张西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欣喜地说：“哥，Ａ市好漂亮哟。”

“喜欢吗？”

小二娃说：“喜欢，这是我哥的老家嘛。”

江浩志说：“空了我带你在长江里去放滩，比你在黄河放滩还好玩的。刚才我们在长江边看见的大窝函，那漩涡有蓝球场那么大，可要小心唷，人一掉进去就没命了。小时候经常和我搭档当水耗子那个毛毛虫，我是眼睁睁看见他掉进漩涡里去的，一声救命还没有喊出来人就没影了。过了三天，才在前面黑旗岩下的浮尸堆积处，出现了毛毛虫的尸体，已经水肿得不像样子了，很惨，你还敢放滩吗？”

小二娃大声说：“敢呀，哥敢我就敢。”

江浩志拍了一下他的萝卜头：“你这小子，嘴巴甜。”

小二娃嘿嘿嘿笑着说：“哥，找到了美子姐姐你怎么办？”

江浩志说：“我不知道，或者不走了，就长住Ａ市，但是我不能和你美子姐姐在一起了

。”

小二娃说：“你找美子姐姐好辛苦哟，命都差点搭进去了，怎么找到了又不在一起了呢，这不公平嘛，哥，不公平。”

江浩志说：“我现在是被公安追得到处躲的罪犯了呀，不能给你美子姐姐一个稳定的家了嘛，会连累她的。”

小二娃说：“那你还到处找她？”

“我怕她在人贩子卖出去的环男人那里受罪吃苦嘛，她是我们A市的人，我把她找回来，看着她和她姐姐慧子团圆，有一个幸福的归宿，哥就是死了也满足。”

小二娃已经有些懂事，他呆呆地盯着江浩志，许久，说：“难怪爷爷把我交给你带着，哥，你的心真好。”

江浩志说：“如果找到了你美子姐姐，我就在A市不走了，藏在一个公安找不到的地方，暗中保护美子，你怎么办呢？”

小二娃说：“你不走我也不走，爷爷说的叫我一辈子跟着哥，哥做啥我就做啥。”

“哥坐牢呢？”

“我坐牢。”

“哥叫你杀人呢？”

“杀！”小二娃斩钉截铁说。

“绝对不行，小二娃，你要对你的生命负责任，对你爷爷负责任，你爷爷叫你好好活着，有一个正常的人生归宿你知道吗？”

小二娃沮丧地说：“可是，如果哥不在了，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江浩志说：“就是我不在了，你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呀，听话，记住唷，你的生命不属于你一个人，还属于你爷爷，还有给你吃黄河鲤鱼那个女的河阿姨。小二娃你晓不晓得，河阿姨是你的什么人？”

小二娃摆着萝卜头，说：“不晓得。”

关于师傅东方一夫的罗曼史，就像他的人一样同样是个谜。不过在黑马山上时，师傅曾给他讲过，在壶口瀑布附近的黄河边，他有一个小他三十岁的相好，那些年，他时常沿着黄河故道寻龙探穴，过了一段开心的日子，但是，小他三十岁的相好是有家室的。现在看来，小二娃很可能就是他们的孩子。

想着，江浩志有些伤感地说：“小二娃，你要记住，如果哪一天哥真的不在了，你一定要回黄河边，去找河阿姨，记住唷，你是黄河的孩子。”

小二娃不解地看着江浩志，说：“爷爷说的让你带我，如果哥不在了，小二娃也不在了。”

“胡说，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去找河阿姨，记住，她是你的……”

正说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巡警走过来。

“注意警察。”江浩志一把将小二娃拉在一边的广告牌下，看着那队巡警走过之后，才出来继续往前走。

拐了几个弯，江浩志站下来，默默地看着对面那幢新楼发呆。

那里曾是美子的家，饥饿的美子就坐在门坎上。那时候，他经常鬼使神差，从梅家坡跑到这里来看美子，开始是偷偷地看，后来他就拼命找食物，跑到这里来看着美子吃他拿来的食物……而今，美子的老屋已不复存在，看着看着，就有泪水流出来。

“哥你又哭了，回到Ａ市就经常哭。”

江浩志沉默了一会，说：“走吧，我们到背街去看看。”

二人横穿大街往背街走。这时，他想起从小就打架斗殴，水火不相溶的水耗子头于大拿。听说他已成为背街一霸，垄断了背街菜市场的蔬菜买卖，欺行霸市，强行收取菜贩的保护费等等。

（待叙　第六十一章　神童于宝来）

3043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