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八一急步上前，跟在组长身后。他看见此刻的关酉阳像条嗅觉灵敏的搜救犬，旁若无人地往下游搜索着。

在离台地约三十米处长江边缘的水草底下，关酉阳捡起了一张火柴盒大小，极易忽略的纸片，如获至宝放在放大镜下观看。

关酉阳接着又走回到两块平整的石板处，坐在石板上，随手向脚下的长江扔了张餐巾纸，很快，餐巾纸便一荡一荡地冲到了他捡纸片的水草处，停下来。

关酉阳举着小纸片，说：“这是一张氰（化）钾剧毒药丸的包装纸，我在京城破获碎尸案时见过这种剧毒药丸，有人叫它光荣丸。是美国生产的，适于执行特殊任务的人，在被抓捕或万不得已的一瞬间使用，人只要一咬破药丸，数秒钟毙命。昨晚，罪犯在草坪上与桂秀发生了性关系后，就坐在这石块上，给桂秀服用了一枚光荣丸，然后随手把这张包装纸扔进了长江。而这种剧毒药丸世面上极为少见，A市本地的罪犯一般不大可能得到，拥有这种毒药的人应该有些来头。证明罪犯可能来自外地，应该是有来头的犯罪份子。”

关酉阳说着，立即下达了命令：“由专案组牵头，发动局里所有留守的警察全部出动，尤其是背街派出所及周边派出所，包括联防队，协勤人员等，对犯案地点周围的大小宾馆旅店一一排查。主要清查前两天由外地来A市的住宿人员，查验所有住宿旅客身份证资料，然后通过公安网络查实所在地及本人是否符实。情况紧急，马上行动，务必争取在今天中午两点钟以前排查完毕。”

纵横交错的现代互联网，给生活在地球上的人们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在关酉阳的指挥下，庞大的排查队伍很快查到了疑点。宜昌市公安局已反馈回来信息，他们查验了由A市四案专案组传来的五个身份证号码，其中一个叫李昌渝的身份证，是宜昌市统计局的公务员，他的这个身份证在数天前已经被盗，目前正在补办身份证。显然，这个盗窃身份证者便是犯罪嫌疑人，他昨天还住在背街大享酒店708号房间。

关酉阳大叫一声出警，一边往车库跑，一边电话通知大享酒店保安，立即封闭708号房间，保护好现场，不准任何人进入该房间。

二

红楼第六层，向高画室里，梅朵拿着调色板，一笔一笔学着画油画。从北京中央美术学院回来，她已坚定了信念，报考A市美术学院油画系，跟定向高画油画。

坐在梅朵旁边的司马高原手握铅笔，沙沙沙地画着素描。

近来，由于他对美术绘画超人的悟性和奇特的创意思维，向高已转变了对他冷冰冰的态度，时不时站在他旁边，看着他画的素描指点几句。如果说司马高原能够坐在这间画室里来学画画，是因为梅朵不高兴，才让向高不得已收了这个他本不愿意收的学生，那么，使得向高一改往日的沉默

忧郁，开始健谈起来的原因，则是他们对户外爬山驴行，探险穿越的共同爱好，尤其是二人对鬼域后山的情有独钟。

这时，站在司马高原身后的向高说：“两千多年前的大地震，在损毁人类文明的同时，也创造了神奇凶险的鬼域后山。正因为有险恶这层保护膜，才让A市有了这样一块难能可贵的净土。多年来，后山地质环境在视觉上的震撼力，冲击力，以及那种匪夷所思的原始狂野，给予了我的创作灵感，特别是独处后山的时候。”

司马高原放下铅笔，兴奋地转过身来与老师议论，他说：

“我随阿妈从西藏墨脱来到A市的时候，极不习惯，我在南迦巴瓦、雅鲁藏布大峡谷、多雄拉雪山、墨脱的大森林里野惯了，A市没有我喜欢的那种奇特大美的山水，甚至闹着要回墨脱去。后来是两张名片让我爱上了A市。一张是滚滚东去的长江，这条大河与雅鲁藏布江有些不一样，因为长江孕育了太多的文明与兴旺。另一张名片就是凶险莫测，原始狂野的鬼域后山。”

向高说：“人的感受和意识很不一样，比如鬼域后山这种奇特大美的山水，绝大多数人看来是恐惧，害怕，不敢越后山一步，但是有极少一些人情有独钟，十分喜爱。也许这极少的一些人更容易在任何事业上取得成功。所以，要想把事业做大的人，在有机会的时候最好参与一下户外驴行，零距离见识一下奇异狂野的大自然，对他的事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益。就是那句话，功夫在文外。”

司马高原说：“我喜爱鬼域后山与我喜爱骁勇善战的古代蛇巴人有关系。当我在那些狂野的凶险中穿越时，我觉得后山的每一处地方，似乎都活动着蛇巴人的身影。我喜欢探究这个从大山与洞穴中走出来的民族，他们勇敢、勤劳、坚韧、凶悍、粗犷、友善，就像我喜欢墨脱原始森林里的门巴人、珞巴人一样……”

向高点着头，表示同感。

随后他们的议论，又开始涉及隐藏在鬼域后山的巴王洞穴。说到日本人比中国人更热衷这个洞穴，并且在秘密实施探洞行为时，司马高原发现向高义愤填胸，十分仇恨，这凭添了他是杀死五个日本科考专家的嫌疑。

这时，梅朵也停下了手中的油画笔，高兴地看着两个男人对鬼域后山的议论。她在心里感谢着司马高原，是他的到来，让这间画室热闹起来了，使得她最尊敬，还有一种少女爱意的向高老师也开朗起来。

下午，向高去了A市美术学院看一个画展，画室只剩下了梅朵和司马高原两人。

这时，司马高原心里扑通扑通跳着，兴奋激动得不行。他想向面前这个今生今世的最爱女孩表达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些什么。憋了很久，他却问：

“朵，你说向高老师不收学生，我也理解他这样的天才画家，的确在这个阶段应该专心画画，但是你是怎么成为他的学生的呢？”

梅朵说：“向高老师认为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呀，所以就破例收我做了他学生嘛。”

司马高原十分惊讶：“你那时才那么大点点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呀？”

梅朵一边画着油画，给司马高原讲了一个小故事：

…………

向高是一个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的唯美主义者，性格上他又是一个很懦弱，看见鲜血就要晕，看见杀鸡杀免杀黄鳝就害怕的人。所以，当他失去最爱的妻子陈绮云后，他痛不欲生，终日以泪洗面，很快陷入了绝望，觉得绮云不在，他的生命没有了任何意义。消沉了一段时间后，他决定自杀，去另一个世界追随妻子。他选择的死亡方式是面对黑旗岩，跳长江自杀。

那一天，他穿上了陈绮云给他制做的黑色西服，来到了经常写生的黑旗岩对岸。长江在挤过鬼门关之后非常湍急，在这里跳下去，就是会游泳的人也很容易淹死。他希望自己的尸体会被下面的大窝凼，那个篮球场大小的漩涡吞噬得无影无踪，而不希望尸体旋出来，被江水冲到浮尸堆积处。

跳江之前，他在江边石崖上站了很久，流泪述说：“绮云，我很懦弱，我知道你一直在包容我，我要努力在美术上创造成就来回报你，但是你先我而去了，既或我取得了天大的成就，又有何意义呢？我的心身已归属于你，已不可能再爱上世间上的任何女人，这个世界对我没有了吸引力，我来了绮云……”

跳江的那一刻，向高回头，他想再看一眼和绮云一起生活过的A市。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个在长江边放风筝的小女孩。女孩的睫毛很长，里面有对亮闪闪的眼珠像两颗黑葡萄，滴溜溜转着，好奇地看着他。

向高觉得这个小女孩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就像一朵水灵灵挂着露珠的花蕾。

这时，小女孩偏着头，说：“叔叔，你在这里干嘛呢？”

向高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丝苦笑，说：“我在这里看一个人呢。”

小女孩说：“你看什么人，我怎么没有看见有人呢？”

向高说：“看一个叔叔最喜欢的人，她在长江的水里，你看不见的，叔叔要去见她。”

小女孩很好奇，就拿着风筝走过来，说：“叔叔，我来看一下，看你最喜欢的人。”

小女孩就爬上了石崖，伸着头去看湍急的江水。

向高一声急喊：“小心摔下去！”一把抓住了小女孩，接着，向高就愣愣地呆住了。他伸出颤抖的手，抚摸小女孩白嫩的小手，白晰的脖子，乌黑的小辫，迷迷怔怔地看着她花蕾一样带露的小圆脸。哇地一声，向高就哭起来了。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人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孩子，这是在什么地方呢？

直到小女孩叫他：“叔叔，你哭了，是没有看见你最喜欢的人哭了吗？”

向高收住泪，说：“不是，是叔叔看见了最美丽的小妹妹哭的，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呢？”

（待叙　第七十九章　秘室里扑过来的黑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