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被你弄得有些糊涂了。之前你说林莉不是凶手，现在为什么又反过来怀疑周教授和林莉？”徐辉充满疑惑地问道。

我闭上眼揉着发胀的眉头，道：“老徐，其实我也很矛盾。这个案子很复杂，有太多的疑问无法解决。如果不用非常手段，我们也没办法查出真相。今晚对周教授的突然发问，其实我也没有想到会达到这样的效果。我原先只是以为他知道关于十年前秀水村那座被拆除的教堂的事情，我的目的只是想把这件事情弄清楚，这对我们查找凶手有重要意义。呵呵，我完全没想到会得出这样的结果。现在我倒真怀疑周教授和林莉之间有所串通了。”

徐辉默然半晌才问道：“现在你是什么想法？”

我摇摇头道：“我没有想法。不能想，也不敢想。局面的复杂已经超过了我的想象，我们只能尽力去查证真相，搜集线索，至于其他的，就交给你们公安机关去办了。”

停了停之后我补充道：“不过就现在来说，周教授不太适合继续留在专案组。我建议向市局汇报此事。”

徐辉静默了片刻，点头道：“好吧，这件事就由我来向市局汇报。在市局的决定下来之前，专案组依旧照常工作，咱们的目标还是今天会议上讨论的，查询十字架和教堂的线索。”说完他走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随着徐辉的离开，房间变得寂静。站在阳台上，看着无边的黑色天幕，我突然很怀念曾经单纯的校园生活。那里没有心计，没有人与人之间的猜忌，没有憎恨和杀戮，只有挥洒的青春、美好的年华和阳光的女孩。是什么让我们改变，变得不再单纯？是什么改变了我们的心灵，让我们变得复杂？我忽然觉得厌恶，对这个不再纯粹的世界。

关于周亚夫一事的处理很快有了结果，碍于他的身份，市局对此也感到十分尴尬。最终只是不痛不痒地做出了一个让我和徐辉哭笑不得的决定：暂停周亚夫在专案组的工作，原先由他担任的副组长工作由我和徐辉分担，不过依旧让他先留在专案组，等待调查结束之后再行定夺。说好听些是看护他的安全，说不好听些就类似于软禁。

市局的这一决定，让我和徐辉十分为难。毕竟大家在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让他退出专案组没有问题，但将他留在秀水村软禁起来，我和徐辉都有些于心不忍。

但命令是上级下达的，再于心不忍也要忍。我和徐辉一商量，干脆让村里的干部带着三五个镇派出所的民警陪着他一道在招待所驻守。周亚夫对这个安排心知肚明，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焦躁和不满的情绪与日俱增。按黄营长私下的说法，他就像是一个火药桶，随时可能爆发。

为了避免出现这种局面，我和徐辉加快了搜索线索的工作。专案组甚至在村里进行了动员，对于提供线索的村民给予高额的奖金，然而三天过去了，没有一个人登门造访。周亚夫的焦躁情绪开始如瘟疫般在整个专案组内蔓延，直接反映在每个成员的脸上，以致于发生了专案组成员在走访村民们和村民发生冲突的事件，这让我和徐辉感到焦头烂额。

夜晚的来临让我感觉不安。深秋的村落里莫名地燥热，我坐在房间里心神不灵，情绪也变得烦躁。坐了半晌，我决定起身去附近走走。

山林里的空气如同蜜糖，清凉而甘甜。我闭上眼大口地呼吸着，顿时感觉舒服了很多。正陶醉间，就听见身后的草丛微微响动，发出“沙沙”的声音。我敏感地回头问道：“谁？”

一个声音怯生生地回道：“刘记者，是我。”人随声到，只见一个身影从草丛中走了出来。

是赵书记的遗孀。

“赵大嫂，怎么是你？”我看清了她的容貌，原本悬着的心也重新落回了原位。

她小心翼翼地向四下张望，见周围无人，才走近一步，怯怯地说道：“我……我有些事想跟你说。你知道的，村子里的有些事，是不让对外人说的。他们说对外人说了，村子就会遭灾。可是我觉得刘记者你是好人，老赵走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老赵在的时候也常这么说。所以我只能趁着夜里来找你。”

一提到赵书记，赵大嫂的声音有些哽咽。听她这样一说，我的鼻子也有些发酸。我点点头，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然后示意她也坐下，说道：“赵大嫂，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赵大嫂听话地坐在地上，看着我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查十年前的事情。你们查不出来的，当初出事的时候，村里干部把大家叫到一块打过招呼，谁要是把这个事说出去，就是全村的叛徒，要被赶出村子去。你们问谁，谁都不会说的。”

原来如此。难怪我们在村里调查了这么久，村民们一直都不配合，就连悬赏都没人搭理，原来村里早给打了预防针了。赵大嫂的话让我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莫非十年前秀水村的那次意外另有文章？

赵大嫂抬起头迎着冰冷的月光，呆呆地出神。银色的月亮映照在她凄凉的眼神里，耀出一丝诡异的味道。她长叹口气，低声诉说起那段尘封的、令人惊心的往事。

2004年的7月，对于秀水村的村民们来说，正是他们一年中最为忙碌的时分。“双抢”时节即将到来，家家户户都在为耕种做着必要的准备。就连暑假在家放假的孩子们，也被大人提前打好招呼，准备随时加入到家庭的农忙当中。

这当然没有什么特别，尤其是对于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活的农民们来说，不过是他们每年必做的功课。然而与往年不同的是，就在这一时刻，秀水村出现了几个城里来的客人。

这是一帮青春正盛的孩子，二十来岁的年纪，无忧无虑的笑容，天真热情的态度，很快在这个炎夏给古老的秀水村带来了一阵清凉。朴素的农户们对这些城里孩子的到来虽然觉得新鲜好奇，但也没有太过在意。在他们眼中，这不过是一帮利用暑假来农村体验生活的孩子，玩个一两天也就离开了。而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孩子居然四处打听有没有出租屋，而且一住就要住一个月。最后，他们当真租下了李家富家屋后竹林里闲置已久的茅棚，并且为此支付了一百块钱。人们好奇了：这些人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很快村民们就有了答案。习惯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户们，经常能够听到茅棚里传来唱歌的声音，虽然不明白在唱些什么，但也觉得很好听。他们还常常穿着黑色的袍子四处走访村民，给村民们发放一个带着十字的玩意儿，跟村民们说“这个世上有一个上帝，上帝是神派到世间来拯救万民的，我们大家都是上帝的子民，只要信奉上帝，真诚地向上帝祷告，上帝就会保佑我们。”这些有些复杂的话语，落在村民们耳中并不能让他们完全明白，但这些孩子带着善意的笑容和话语，让村民们相信，他们并无恶意。

村里的孩子们更加喜欢这些城里来的哥哥姐姐，因为他们会讲很多有趣的故事。比如一条装着各种动物的大船、偷吃果子的男人和女人……每到傍晚，孩子们都会围坐在村里的大树下，听着这些哥哥姐姐们讲故事。慢慢地人越集越多，后来一些闲来无事的大人们，晚上也会自觉不自觉地在饭后端在小板凳，加入孩子们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