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药

沈了了携心容到了无着庵，随大流上了香，添了香油钱。

广南虽早晚已凉下来，可现在日头高挂，晒得人昏昏欲睡。

她俩出门又早，原本包了两块点心在车上吃了。心容是个心宽体胖的，而沈了了一晚上焦虑担心滴水未进，现时亦觉头目森然。

沈了了问了庵里的小比丘尼，静慧师太等人都在侧院看诊，今日不仅客房满了，连斋饭也未必顾得过来。好在沈了了常来，添的香油钱也大方，小比丘尼识得她，寻了个粗使仆妇给她们找了一碟子绿豆糕，一碟子什锦糕。

刚就着茶水垫了几口，沈了了瞧见静慧步履匆忙从侧院过来，赶紧跟了上去。

静慧本来只顾着往庵堂后面冲，一时不曾留意沈了了从侧面跟过来。沈了了便紧跟着她到了庵堂后面的院落，倒像是两人一同去的，一路上无人阻拦。

静慧到了后院，看到主持静虚师太在药房前指挥着人配药煮药，一头便扎到她跟前：“师姐，今日来看诊的，又有几个同样症状！“

静虚听及此，立刻驻足细细询问。

“今日来的几个，也是飓风被水淹了船坞，后来吃了官府给的防瘟疫的汤药。才吃了三副，上腹疼痛难忍，颈部以有些肿胀，都还在发热。”

静慧语气急促，焦急无比：“师姐，快想想办法，若晚了，只怕又是……”

一时难受得说不下去。静慧虽与静虚年纪相仿，修身养性的功夫却远不及师姐。静虚到底沉稳些，刚准备细问，就看到她旁边的沈了了。

静慧顺着师姐目光看去，唬了一跳：“嗬！你怎么在这儿？”

静虚见她问地无礼，赶紧施礼接话：“沈施主可是有什么急事？此处制药煮药，非庵堂人不可入内，施主见谅。”

沈了了也赶紧回礼致歉：“师太言重了，我本是寻静慧师太说话，哪儿知道一路跟到这儿。我这就退出去。”

说罢赶紧欠了欠身，又对着静慧福了一福：“静慧师太，我在前面偏堂拣福豆，我这不是急事。若您得空，我再寻您说话。”

静慧合了双掌答道：“沈施主，我这确是急事，您先前面稍候。”说罢叫过一个小比丘尼，送沈了了原路出去。

无着庵里都是比丘尼，来烧香进佛的多是广南府地的妇人。若想知道各家后院闲话，即便庵里比丘尼嘴严，也抵不住各家跟着夫人小姐进香的丫头仆妇话多。

静慧幼年学过抓药，因机缘被大夫指点个两年。虽则性子直，说话不走心，但医术不错，心术又正，颇得主持倚重。

而沈了了也是个干脆利落人，虽则做了翠香阁的生意，静慧待她与其他香客并无不同。翠香阁诸人有个不好言说的病痛，找静慧便宜得多。是以沈了了平日里来无着庵，都是寻静慧说话。

沈了了学厨的时候，就学过药膳药理，听静慧刚才说的，像是中毒的迹象。

心里七上八下回到前面偏堂，心容正伸着脖子四处张望，看见她便提着裙子快步迎过来：“姐姐，可寻着静慧师太了？”

她问是问了，却根本没管沈了了回没回话，自顾自说：“可不得了，我适才拣福豆拣得烦了，想寻人问问今年仲秋那五色绳可还能请着。”

沈了了点点头，她去寻静慧师太，也是想看能不能多请几根回去辟邪。

“我刚进西南角的偏堂，见着个仆妇打听这事，谁知这仆妇说这无着庵药死了人呢，师太们哪儿还得空祈福请五色绳！”

心容后面那句是咬着沈了了耳朵说的。沈了了知道，心容性子好，人又面善，让人望之可亲，谁有什么事，都十分愿意说与她知。因着这个，她虽疲懒，在翠香阁却有一席之地。

“你可问了经过？”

“我本来想着这仆妇怕是道听途说，听岔了也有的。谁知道她竟是前两日，那来看诊的人……死了，被官府的人拉走后，就是她去清扫的。”

心容打了个寒战，继续道：“她说那人像是下沙口村的，平日里行船，身体康健着呢。这次也就是吃了防瘟疫的药，送来的时候就不行了。当时她听静慧师太说，像是中毒……”

心容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满是担忧地看着沈了了：“姐姐，那防瘟疫的药，咱们都吃了的，你说，咱们要不要也去看一看？”

沈了了瞪了她一眼：“谁看你也不用看！”

心容被她说得缩了缩脖子：“哎呀好姐姐，我就这么一说。这可叫什么事呢！”

这个心容，嘴巴叼着呢，因人长得富态，平日里吃食是忍了又忍戒了又戒。

她的道理是，既然喝凉水都长肉，那她入口的东西，必须是好吃的。只要她认为不好吃，即便能救命，那是绝对不入口的。一个防瘟疫的药，她指定没吃。

可心容的担忧不无道理。她能这么想，那些喝了防瘟疫的，更得这么想！沈了了看了下这无着庵里进出的各家夫人小姐，只怕这些话，早就传得满广南府遍知了。

风起萍末，三人成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