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荔香楼

中秋夜，广南府里热闹非凡，各商铺充分发挥了会做生意的本事，飓风水灾似一丝都不曾影响拜月赏灯，铺席登楼，鼓琴高歌。

像无着庵里的那些事，仿佛远得听不到。

荔香楼要卖新酒，骨玉泉声名在外，早就急得水泄不通。玲珑瞄了眼外间的喧嚣，到底舒了口气。

前阵子因西江上的事，花楼生意便不好不差，要死不活的，又总觉得有人盯着。现在，应是好了吧？

“瞧这些日子把你熬得，你看，眼窝都乌青一片。”

听谢好这么说，玲珑吓得赶紧抓起妆台前的巴掌菱花镜细细看，扬声刚想让小丫头送水煮蛋进来敷一敷，听得谢好又说：

“快别折腾了，好好坐着，我再瞧瞧。”

谢好捧着她脸左右看了看：“仔细瞧着，倒不怎么像乌青。不过妹妹你可是夜里不安稳？气色不怎么好，你眼睛又大，像是凹下去一块似的。”

一边说，她一边用指甲盖挑了点珍珠粉，另一只手用指腹轻轻推开在玲珑的眼窝里。

“好了。你这身条，倒更瘦削了些。”

谢好轻轻捏了捏玲珑腰间，玲珑怕痒，扭过身子笑：“你这妮子，一句接一句的，一会儿损我一会儿夸我，你就这么搓磨王大人的？”

今日荔香楼借新酒上市，请来了翠香阁的谢好与玲珑伴奏。谢好原就与玲珑交好，沈了了又觊觎荔香楼的酒水生意。与荔香楼方便，拿酒水时候人家自然也会与她方便。

“今日王大人来，你去伺候。”谢好斜了她一眼。

玲珑盯着她瞧，看她不似说笑：“咱们这行当，说下九流都客气了。被正经人家纳了，简直是求之不得的事，偏你不愿入后宅。”

”那后宅有什么好？不过换个地方做奴儿，还不如现在自在。”

玲珑和谢好都不是清高孤傲的性子，深深知道自己不过读了书识了字，都是妓家，谁比谁高贵呢。只不过玲珑只想趁这几年，找个好人家做小。

见谢好满不在乎，玲珑好奇：“你可是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不过多攒些钱，自己能做主。”

“那你这么上赶着奉承王大人？”

“谁跟钱过不去啊。再说了，你不是说了，咱们是三六九等第九等，往后无论做什么营生，总得抱棵大树。”

玲珑叹了口气，即便是九等，她们也是九等最底层，任谁都可以占些便宜欺负侮辱。

自沈了了和心容从无着庵回来，沈了了便嘱咐谢好小心些，近日不大安稳。让她惊醒着些，看是不是能从王弥远那听着什么消息。

沈了了和东家要做的事，谢好自然不知。但广南路的大商贾，哪家没几条海船，东家自然也有。

王弥远背后是市舶司，现时灾后救济竟然救出了人命，谁知道后面还牵连着什么机关，东家担心自是合理。

荔香楼今日下了重金，除了像谢好这样从其他花楼请了过来，还让匠人将花楼上下能挂灯的地方都挂了灯。

挂灯，却不点。那些精巧别致的花灯，全是仿的各式舞于花上的美人，灯火中影影绰绰，颇有意境。

“你们妈妈这是做什么？”谢好指着这些没点的花灯问。

“咱们不是每年都去燕荔湖放花灯？妈妈让卖花灯的把自己最好的灯都摆出来，放在咱们花楼里。”

“卖？倒是能多卖几个钱。”

“嗐，那能卖几个钱？妈妈说，那些文人士子喝了酒，肯定得拽几句酸文。让她把花灯摆着，客人若有了佳句，十个大钱写于小灯上。”

“灯钱另算？”

“瞧你眼皮子浅的，那小灯能值几个钱？不用他们出钱！”

谢好不解，只好看着玲珑。

“不懂了吧？这小灯不过是赚吆喝的，”玲珑一面说，一面手指着花楼中央那三盏半人高的美人灯，下巴点了点那边：

“呐，那几个，若想诗句写在那上面，先放一两银子，算是占了个号，把诗句投入灯前面的花篮里。之后评定出了最佳，才可写上花灯。”

“你们东家怎么想起如此文雅之事？”

“哪儿是我们东家！这还是沈了了给出的主意。妈妈去翠香阁请你，沈了了知道她想趁着过节，看看生意能不能有些起色。沈了了呢，又想着多要些骨玉泉，便让她如此这般，还说原本要在翠香阁做，这次便宜我们了。”

谢好一想也是，花楼里常来的多是生意人，若把那些文人士子也请进来，生意自然更好些。她在翠香阁这些年，沈了了做生意脑子灵光花样繁多。翠香阁的此番雅事，像是她的主意。

“难怪你说专门请了王大人，还说是我的面子。怕不是让他来评定那头三名的吧！”

“哎呦好妮子，真真聪明！”

玲珑说着抓着谢好的手臂摇来摇去。

“快别摇了，看把我发髻弄散了。”玲珑听见赶紧停下来。

谢好又问：“还请了谁？章知州？”

“请是请了，但听说身体不适，今日来不了。”

谢好心里一动，压低声音问玲珑：“防瘟疫的药吃死人的事，你听说了吗？”

玲珑赶紧矮下身子跟她咬耳朵：“怎么没听说，多大事呢！我还听说，无着庵的师太都找到安仁堂去了，也没个说法。”

“章知州不出来，怕不是身体有恙吧？”

“嘿呦，我也这么猜来着，可这能躲多久呢！”

谢好点点头：“城里怕是不安生了，咱们都小心着点。”

玲珑也赶紧重重点了下头。

谢好见气氛低迷，有心岔开话题：“那王大人不成了一言九鼎？”

“说是还请了廖同知……对了，你见过魏王没有？”

“怎么？他要来？”

“请是请了，倒没说来是不来。那天上的人物，哪儿会给我们回话。上次在西江就不清不楚的，妈妈说，这回请帖能送进去就不错了。”

谢好点点头：“魏王是没见过，但他身边那个宁国公府的陈公子，倒是去过翠香阁几次。”

“陈公子也来过咱们楼，出手大方着呢。陈公子就挺英气的，据说魏王比他好看十倍不止！”

谢好还来不及取笑玲珑的花痴，小丫头就敲门进来提醒她们时辰差不多了，该准备登台。

谢好往楼下又望了望，人声鼎沸，好不热闹。王弥远来了，市舶司其余官员怎能不捧场，怕是整个市舶司都在此了。

而城另一边，某处库房，有人拿着市舶司的行文，将十几箱货物由水路运出。暗夜里偶尔掠过的人影，悄无声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