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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四月闲人少

作者:司棋司棋 | 分类: | 字数:27.9万

第八十四章 公诸于众

书名:暮春四月闲人少 作者:司棋司棋 字数:2688 更新时间:2024-11-01 02:29:15

船身已斜,摔倒的几个船员和押货的衙役,早就倚着船舷站了起来,极力压着四周蠢蠢欲动的民众。吴师爷还是瘫在甲板上。

“先生!师爷!”一个衙役急得乱叫:“先生,快拿个主意啊!”

吴师爷微微抬了抬眼皮,颓然道:“市舶司的船,不可让人上来。”

“知道,先生,知道的。可这小船,这人,太多,怕压不住了。先生看,是不是赶紧再叫市舶司多派些人来?”

吴师爷有气无力地轻轻挥了挥手,表示听见了。抬头想找云腴,云腴不见。却见到一艘小艇敏捷地往他们的船靠过来,凡过之处,诸艇都有序退让。

艇上来人,正是谢宏道。

谢宏道他在市舶司见过。王爷不去市舶司应卯,这个长史不能不去。

吴师爷曾笑称,这个兵部出来的长史跟着徐既明算账又算不清楚,真跟个大头兵一般茫然无知。

今日,魏王长史,市舶司副提举的长史,吴师爷眼中的大头兵,器宇轩昂地来到他面前。

“原来是先生在此。先头一声闷响,不知何事?先生可安好?”

见谢宏道扬声问,吴师爷只能提起一口气:“谢长史,你来正好,这市舶司的船搁浅了,托你帮忙,让市舶司来人,将船拖出去。”

谢宏道仔细端详了一番眼前的大船,船身已肉眼可见地倾斜。却看不到哪儿伤了,那声响,怕是在船底。

“先生没事就好。这船,是市舶司的?”

船上任何印记也无,他说市舶司就是市舶司的?谢宏道不准备放过他的话缝。

吴师爷面上一僵:“这个,这个确实是市舶司的船,我这里有王提举的公文。”

说罢赶紧掏出来想递过去,发现对方还在河面的小艇上,离得有些远。

谢宏道赶紧接话:“先生先下来,把公文给我。”

继而对着船上诸人道:“船怕是搁浅时候就撞坏了,才如此偏斜。诸位兄弟也先下来,人安好才是正经。”

船员和衙役都是本地人,中秋夜不也过为着多挣几文钱。周围船只上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们并不想起什么冲突。有谢宏道这句话,人虽不敢动,心就早动了。

吴师爷虽已灰心,头脑还清醒,沉下脸:“市舶司的船,货不押到,哪个敢下船?”

众人不敢动。谢宏道更是和颜悦色:“先生,让掌舵的瞧瞧,这船,怕是一动沉得更快了。怎么着,也得换条船。”

吴师爷刚想扭头,想起来霍大早就跑了,哪儿还有船老大的。只得硬撑:“谢长史,烦你调艘船来,拖我们的回去。我们就在此处等。”

依然不下船。谢宏道继续好言相劝:“现时一是你们船搁浅动不得,二来堵塞燕荔湖口,若致骚乱,咱们谁都担不起这责。”

谢宏道话音刚落,旁边小艇上的人也跟着起哄:

“快走吧!难道想跟船一起沉吗?”

“霸住哩度做乜!”[1]

“喺度唔通等天收?[2]哈哈哈哈”

“我叫了几艘小船,你们人先下来。再把货卸下来。”谢宏道商量着说。

顺着谢长史手指着的地方,吴师爷看过去,荔涌桥上人山人海,看热闹看得人群密不透风。桥下船只熙熙攘攘,想进出的船只稍稍挪一点,便成片搅乱。

众目睽睽之下卸货。吴师爷打了个寒噤,他还不想找死。

“谢长史有所不知,这市舶司的货船,上船都封了印,不可转运。”

谢宏道见软的不行,便正色道:“先生既称我长史,必然知道我家王爷担着市舶司副提举的差事。有王爷担着,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怎么成了他不放心王爷了?吴师爷今夜又惊又急,已近子时,他本来就精力不济。一时不知如何答话,犹豫间,小艇已有人甩上软梯,准备上来了。

先头叫他拿主意的衙役,驾着他往软梯走:“师爷,咱们人随货走,货不离眼,也算尽力了。”

荔苑小阁子里。

那声闷响,阁子里的俱是一惊。

章蔓清抬眼看向全身绷成一条弦的郭清。他先头打了一连串的信旗,秀娘早已被派了出去。这声响,他们可预料到了?

知道不是问的时候,章蔓清静静坐在桌前。她演算的纸已被撤下,摊在台上的,是燕荔湖的堪舆图。

这张堪舆图,像只是大图的一部分。章蔓清仔细看过去,燕荔湖出去就是西江,西江绕过城西继续往东,估计那就是南边的出海口。

可西江往东去的拐角处,分出几支河涌。其中一支,叫花堤涌。

章蔓清盯着那个花堤涌和西江交汇之处,那个千年后伫立于帝国南端,广南中轴线上,拔地而起的重楼,目睹帝国又一次的盛世繁华。

她在那签过第一笔大宗交易,赚过人生第一桶金,牺牲过她能拿得出的所有……这是她欠这座城的。

章蔓清收拢心神,发现花堤涌往下有几个小字:清湾镇。是通往清湾镇吗?上次她去,虽也是坐船,但她补觉补了一路,并不记得沿途河涌名字。

郭清盯着窗外小艇中的明暗信号,呼了口气。章蔓清见他放下千里眼,便接过来看了看。

似有人下船,接着,隐约在搬运货物。

“这是都妥了吧?”章蔓清模凌两可地问。

郭清欲言又止,想了想说:“还差一点。”

章蔓清不明就里,也不好多问。郭清继续盯着桥那边,斟酌了下,对章蔓清道:“多亏了你提醒,那声响,才没酿成大祸。只是,”

顿了顿,郭清再道:“逃了一个。”

章蔓清皱了皱眉:“航帮的兄弟可能追到?”

“已经去了,就怕夜里视线不好。”郭清也拧眉道。

说话间听见远处又一阵喧哗,郭清赶紧站到窗边,拿着千里眼望向荔涌桥。章蔓清发现声音大多来自桥上众人,不知看到什么,指着大船方向议论纷纷。

“嘿,这个赵修平,读书人惯会危言耸听蛊惑人心!”

郭清终于难得地轻松下来,章蔓清不明就里。他这话不是好话,可听着,怎么似夸赞。秀娘又不在,她连个探话的人都没有。

谁知道郭清顺手就把千里眼塞给她:“你瞧瞧,一场好戏。”

章蔓清拿起来边看边问:“河里好像飘着什么,他们都在说那个?”

“我在衙役里塞了个人,”郭清咧开厚唇笑:“换船的时候故意翻了一箱货,失手掉到水中。”

“公诸于众?”

郭清得意地点点头,捉贼捉赃,且赃物立刻大白于众无处遁形。

“赵修平是王爷的先生?”

“哪儿啊,他是……”郭清一时不知如何描述赵修平,他原是陈予望的幕僚,现在……

“他算是王爷的一个管事吧。”

章蔓清不动声色,拿着千里眼继续瞧,心里暗暗记下这个名字。

“桥上岸上人起哄,是赵修平煽动的?”

厚唇狐狸只嘿嘿笑,并不答话。

今夜半个广南城的人都在此,再口耳相传,辗转无穷!怕是明日一早,全广南城——不,整个广南路——都知道市舶司一船牛皮筋角搁浅在燕荔湖了。

章蔓清放下千里眼,刚坐下便觉得全身似散了架似的。两天几乎就没怎么睡过的她,一松懈下来,只觉眼皮打架。

刚用手撑着下巴歇一歇,没用几息,已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睡了。

郭清听了听她均匀平稳的呼吸,转身问落日拿了方才她用于计算的纸张。再看了看,递给蒋嬷嬷:“交与王爷吧。”

[1]霸住哩度做乜:占着这里做什么。

[2]喺度唔通等天收:难道在这里等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