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玉嗯了一声，有点不解，“是的，这又怎么样？”

“他是工程师，对吗？”

“这个……你怎么知道？”靳玉很吃惊，因为她舅舅的职务需要保密，对外一直说是普通工人。

王志远迟疑一下，终于下了决心。“真人面前就不绕圈了。靳玉，你舅舅在8135厂当工程师，现在主要在研制一种电子产品，对吗？”

“具体他在做什么，我不清楚。”

“但我姑夫他们是知道的。”

“他们怎么会知道？”

“这你就别问了。现在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王志远从兜里掏出一份表格：“请你舅舅在上面填一些东西。”

靳玉接过去，和汤国荣两个人看，他们都看不懂，因为上面标出的名称都是英文字母，从来没有见过。靳玉问这是什么？王志远说：“你们可能看了不明白，但你舅舅是知道的，你让他把他知道的真实东西填进去就是了。”

靳玉虽看不懂，但她清楚这份表格的用意，是要叫她舅舅把某个正在研制的电子产品的技术参数填进去。这不是窃取8135工厂的技术秘密吗？靳玉开始感到他和汤国荣上了圈套。她有点生气地问王志远：“你怎么能这样呢？这不是在逼我们犯罪吗？”

王志远摊摊两手说：“这哪是犯罪呢，其实是信息交流。当然这也只能暗中进行，说出去是不行的。”

靳玉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志远说：“你应当看出来了，我姑夫开的企业里，就有电子厂。他希望了解大陆那边在这方面的进展情况，因为改革开放了，中国大陆的电子产品很快会出口的，我姑夫想弄清，两岸现在生产的电子产品是不是同一水平，这样才能作出合理调整，制定新的出口规划。当然，如果你舅舅那边厂里需要台湾电子产品的有关数据，我姑夫也可以提供的，这就是生意上的信息互通，可不是什么犯罪哦。”

靳玉还没听说过什么信息互通，这种词只有外国或台港地区才有，但基本意思无非是说相互交换吧。

王志远见靳玉不吭声，就笑了笑，劝道：“靳玉，你知道我在日本留学，本来这事不用我操心，可是我姑夫为了让你相信这是友好合作，就把我动员来，专门接待你们。”

靳玉冷冷地问：“你们不是说，让我和国荣是到日本办音乐会吗？”

“办音乐会，以后会安排的。但你们现在不用那么费心，就可以得到那么多，一套房子，岂止10万呢，光是这几天的费用，你们算算有多少了？以后还会给你们更好的报酬。”

这时坐着一直没话说的汤国荣明白过来了。插进嘴问道：“是不是，从你出国到日本，到王勇出国探亲，再到我和靳玉到这里，都是你姑夫姑妈一手搞的吧？”

王志远承认了。他竖竖大拇指：“你们看到了吧，商人为了达到目的，是会不计代价。我们只要跟着他好好干，就能过上神仙似的日子。国内有什么好啊，都穷得那个样，吃几个鸡蛋都要掂量一番呢，买双皮鞋得穿上几年。别说日本，就是香港台湾，年轻人才叫生活，谁没有车？那是汽车，不是自行车。我在国内连辆自行车都还没呢，我爸那点退休工资管什么用，家里半个月吃一次肉……”

汤国荣听着，不由自主地点头，因为王志远所说的完全是事实，而汤国荣也一直在为经济发愁，凭他现有的工资，怎么来跟靳玉结婚，都是个大问题，那婚礼的费用到哪里去筹，一定会借一屁股债的。现在有这么个机会，大笔的钱会从天而落，吸引力太大了。不过这事还得要靳玉点头，汤国荣也不敢吭声。

靳玉则很迟疑。她吞吞吐吐地说：“要是我舅舅不同意，那怎么办，你姑夫姑妈不是白花这么多钱了？”

王志远点点头说：“所以，这事全靠你了。你必须全力以赴，说服你舅舅。当然，我姑夫姑妈也是舍得本钱的，你舅舅有什么条件，尽可以提出来。”

汤国荣趁机提醒：“靳玉，你舅舅家的房子，不是很挤嘛，下雨天还漏水……”

靳玉叹口气：“是的，我舅舅家的房子太狭窄了，又很破。我表哥要结婚，新房都没法做，现在勉强将就一下，真是不像样。他们做梦都想换个好一点的房子……”

“那你说，如果有了钱，是不是可以……”

靳玉知道汤国荣想说什么，赶紧摆手不让他说下去。

王志远看看手表，站起来说：“这样吧，你们俩先合议合议，一会儿我们去吃晚饭。晚上请你们去欣赏台北夜景。”

王志远说着走了出去。剩下汤国荣和靳玉一阵沉默。好一会靳玉才低声问道：“国荣，你说我该怎么办？”

汤国荣小心地说：“这个……你是怎么想的？”

“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你听我的？”“对。”

“那好，”汤国荣说，“我们答应下来。”“可是，我舅舅会不会骂我？”“先可以试试。如果你舅舅发火，你就说对这些事根本不懂，只以为是商业交流，是好事。”

两个人讨论一番，拿定了主意。毕竟面前所得，是他们一辈子都不容易得到的。

晚饭仍在高级饭店享用。饭后坐上车观赏台北街景，又看了一场歌舞。当看到还有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参加演出时，汤国荣和靳玉感到又新鲜又好看。台北城夜市的繁华跟他们所在城市的夜生活，不可同日而语了。

第二天上午，汤国荣对王志远表示，靳玉愿意接受条件，去舅舅那里试一试。王志远又向姑夫作了报告。随后汤国荣和靳玉在王志远以及徐家兄弟陪同，乘专机前往日本。

王志远本在川崎读大学，但这次却把汤国荣和靳玉送到日本西海岸的能登半岛。在这个风景别致的地方，确实有几幢新颖的别墅。王志远指着其中一幢，说这就是他姑夫姑妈出钱买下，专门给他们的。还说他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如果不想住了可以出售，钱归他们所有。

别墅里设施齐全，生活用品一样不缺。而王志远和徐家兄弟住在隔壁那一幢里。

当晚汤国荣和靳玉住在这皇宫般的别墅里，真如做梦一般。汤国荣问靳玉：“你愿意在这里住一辈子吗？”靳玉喃喃说：“这么好的地方，当然愿意啊。”“那你一定得请你舅舅帮这个忙啊。”“嗯，我一定要叫舅舅答应。不就是一份表格吗，悄悄填上，谁知道呢。”

两个人越说越高兴。

接下来的日子，王志远和徐家兄弟陪着他俩，遍游日本，饱览山水风景。富士山的优雅，北海道的宽阔，都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不过靳玉说日本跟中国隔着大海，回去有点不方便，如果能住在香港更好了。王志远说那到时候我姑夫一定会为你们在香港买一幢房子，让你们定居香港。

快乐的日子总是飞快。吃喝玩乐了近半个月。靳玉必须回国完成任务了。令人意外的是，王志远要陪他们一起回国。三个人乘飞机先到香港，再回内地。路上王志远把早就编好的一套话教给他们，以免在家人面前露出破绽。

王志远回到家，自有一套话搪塞父亲和姐姐，说他见到了姑妈姑夫和表弟，还拿出照片来证实。父亲和姐姐当然相信了。汤国荣和靳玉回家，就按照王志远的那些话向家人介绍，说他们确实在日本办了音乐会，很成功，收入了一大笔钱。

第二天王志远和他俩见面，得知家里人都没什么怀疑，放下心来。王志远叮嘱靳玉说：“现在，就看你的了。”

靳玉的心里扑通扑通跳，她预料到此事不会很顺利。果然几天后舅舅回家与家人团聚，靳玉得信后赶去，见到了舅舅。吃完晚饭后，靳玉提出跟舅舅到外面散散步，有话唠唠。舅舅高兴地答应了。走到一盏路灯下，靳玉就拿出那张表格，请舅舅看一看。

舅舅刚瞄了一眼，立即脸色大变，盯着靳玉急问：“这是谁给你的？”

舅舅的表情把靳玉吓了一跳，她讷讷地说：“我在日本时，遇上一个台湾的老板，他说希望跟大陆的工厂交流电子产品的信息。他给了我这张表格，让我问问你。还说如果你们厂需要的话，他也可以将台湾有关电子产品的信息提供给你。”

“胡说八道。”舅舅跺了跺脚。一挥手叫靳玉马上随他回家。到了家以后，舅舅把一家人都叫过来，严肃地说要开个家庭会。舅舅抖着这张表格说：“这张表格说明，我的职务暴露了，并且被台湾的某些人盯上了。告诉你们，这正是最危险的事情。”舅舅要靳玉把这次去日本的所有细节都介绍出来。靳玉仍把王志远教的那番情节复述一遍。

砰地一声，舅舅拍桌子了。本来就不太结实的旧桌子，霎时裂开一条缝。舅舅气得头上冒烟，瞪着靳玉吼道：“你还在我面前说谎话。什么去日本办音乐会，明明中了人家的圈套，怎么还不说真话。”

靳玉从来没见过舅舅发火，简直是怒发冲冠，她吓得不知所措。连舅妈都看不下去，捅捅舅舅说：“有话好好说，干吗发这么大火。阿玉做错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