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地下到处都是雨，四面八方无处不是极致的暗，魁梧的俊马发出沉重的呼吸声，漂亮的毛发上闪烁着神圣的辉光，金色的面具之中，每一次呼吸都喷涌处璀璨的电弧。

而在马背之上，一个高大的身影俯视着面前的俩人，雨水顺着他的盔甲流淌在地上，一阵惊雷劈了下来，照亮了他手中那把弯曲的长枪。

楚子航在书中读到过奥丁的故事，北欧神话中阿斯神族的主神，阿斯加德的众神之王。

但他只存在于神话故事之中，只存在于那些书籍与壁画之中，根本就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别怕...记得不要离我太远...也不要离我太近...听见了吗...”男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拉着楚子航的手走下了车。

楚子航的身体微微颤抖，哆嗦着回道:“嗯...嗯！”

黑色的影子排成了一支长长的队伍，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一模一样的苍白脸颊，一模一样的金色双瞳，分不清差异来。

男人牵着路明非的手走在中间，那些黑色的影子同时窃窃私语了起来，那不是人类的语言，更像是一种更为古老的吟诵，反正楚子航是一句也听不懂。

“是人类的孩子啊...”

“可口的人类孩子...”

“好久没尝到他们的味道了...”

“真想一口一口吃了他...”

楚子航身体忽然震了震，因为就在刚才他竟然听懂了这些人在说什么，这些恐怖而又血腥的讨论声一字一句地传进了他的耳朵中，让他忍不住轻颤起来。

“像个男人汉一样，别怕他们。”男人拍了拍他的肩，然后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宽厚的手掌仿佛拥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楚子航的心逐渐平静下来，鼓起了勇气继续向前走去。

在走到距离奥丁二十米左右时，男人的脚步停了下来，平静说道:“你得到了卵，就会放我们走？我怎么觉得这件事这么不靠谱呢？”

“神灵从不撒谎，更何况是面对凡人。”奥丁的声线没有半点感情，高高在上地答道:“我将许诺你们生命，永恒不变的生命。”

“像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也配叫生命？”男人冷笑了一声，看了看周围的影子。

“不一样，你的血统比他们的更优秀，也会变得更加强大。”

脸上戴着冰冷的铁甲，看不清奥丁的表情，但是就算看得见他的脸的话，楚子航觉得他也一定是面无表情说出这句话的，这是他的直觉。

“楚子航，将箱子扔出去！然后蹲下！快！”

男人没有任何征兆的大叫了一声，而楚子航则是下意识地将箱子扔到了空中，与此同时一道冷冽的刀光撇开雨幕，在空中留下了数不清的剑鸣，骨骼断裂的声音，皮肉被撕开的声音，都十分清晰地传进了楚子航的耳朵之中。

“痛...好痛...痛死我了...”

绝望的爱哀嚎接连不断地响起，只是一刹那而已，这里仿佛就化身成了无间炼狱，这些鬼魂们正在承受着痛苦的折磨。

高昂的怒吼震碎了这些哀嚎，男人一刀斩下了靠近楚子航身后的那只黑手，冰冷而腥味浓厚的鲜血洒在楚子航的肩上，他将眼睛微微睁开了一些，却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时间好似被拉成了一个长条，所有的动作都像电影一般慢放着，他努力地想要抬起手来，但无论他再怎样用力，也只能以慢动作的形式来呈现。

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在这个慢放的空间内不受任何影响。

男人快速地挥舞着刀刃，在脚下踩出了一朵朵飞溅的水花，冷冽的刀身不断地斩在那些黑影的身上，浓稠腥黑的血液飞舞在空中，残肢与断臂胡乱地掉在地上，简直就像一头狼钻进了羊群之中。

楚子航第一次觉得他是这么的陌生，这个男人真的是自己的爸爸吗？

“时间零...你果然特别...真是难得的血统...”奥丁只是冷漠地注视着那些黑影的死亡，没有任何表示。

男人来到楚子航的身边，握紧了他的手，面无表情地说道:“东西给你，我们走，怎么样？”

“人类，是没有与神谈判的条件的。”奥丁说道。

男人瞬间对楚子航低声道:“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听见了没？！”

楚子航疯狂地向着身后跑去，他的速度很快，在仕兰中学的时候曾经参加过市少年队的篮球队，还担任着队伍的中锋。

跑到一半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传来了一股怪异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断掉了一样...

是什么断掉了？

断掉的是线。

什么线会断掉？

是他和男子之间的线。

楚子航恍然大悟，这才发觉他的身边没有那个男人，那男人到哪里去了？

男人正在与奥丁交战之中，尽管时间再次变慢，但无论是他还是奥丁，动作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仍在激烈地厮杀当中。

奥丁击出了金色的长枪，它的名字叫Gungnir，在神话中这支长枪永远都会命中，只是一击而已，但却瞬间出现了无数次攻击，封锁住男人的一切。

男人在骤雨一般的攻势中疯狂躲避着，他挥着刀一跃而起，直直地劈向了奥丁的头颅。

然后跳到一半的时候，他的身子便狠狠地坠落在地上，金色的流星雨在他身后拐了个弯，直接打在了他的背上。

“子航！开车...走！离开这里...快！”红色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即使受了严重的伤，但男人仍然用出最大的力气嘶吼着，那双眼睛死死地将楚子航盯着。

这是楚子航见到他的最后一面，他站在宿舍的阳台，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这一看就看了整整几个小时。

尽管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楚子航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将这件事完整地回想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因为如果连他也忘了的话，这个世上就没人记得那个男人了，那个男人的存在就会消失。

“雨又下大了...爸爸...”

楚子航抬头看了看天空，淅沥的雨停了下来，一缕金黄色的光芒穿过厚重的云层，照在了楚子航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