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哥，小虎哥。”

知县宅院内，朱源晋和凌小虎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看着墙边的爬山虎。见门口童子招手，不等凌小虎出去，就听朱源晋吩咐：“让他进来说话吧。”

这奉茶童子认识凌小虎，并且关系不错，可他不认识朱源晋。站过来见过两人，随后就要对凌小虎耳语，他只是不想让旁边的外人听到。

凌小虎看了看朱源晋，小声说：“没关系的李陵，有话就说出来，不用有什么避讳？”

李陵看了看坐在一边的朱源晋，将自己所听到的信息都一一说了出来，无论是有用的还是没用的。说话的同时暗中打量着他，见凌小虎不时的看向石凳上的人，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在县衙里面，新官员上任的时候，都要发布若干个告示。

这些公告也就是新官的对外通知，主要方面为新县令的政治纲领，新官府方面未来的走向，以及对于民众百姓的一些善待条例。

以及衙门内部的告示，体现新官要干一番大事的决心。后来也由此例延伸出一句话，叫新官上任三把火。而新官员在上任之前都需要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在了解之后才能够制定合适当地的政治纲领。

其实所有官员都知道，相对于百姓方面，最不可松懈的反而是整顿衙门的秩序。每个县衙都有各自存在的问题，新官上任的时候一定要先揣摩手下人的言行举止，弄清楚身后那一系列的盘根错节，复杂的关系网。

掌握完全主动，或者说完全能够应对，才能伺机而动。

朱源晋未来之前，从京城到江省布政司的路上，所想居多其中一条莫过于此。之所以敢杀百人，敢动前任之根基，敢无视官吏之动向。其中之变故皆因刘佐良所起，因为这位上面州府一吧手的支持。

他才放弃了原有的温水煮青蛙的计划，改用快刀斩丝麻。节省时间才是最快的捷径。

所杀之人皆是罪恶滔天的人，因此对于百姓来说是好的，只是相反的一方就有些不利。而他听了李陵的话，觉得这些酷吏真是胆大妄为。那一百多个人头还在城门口挂着，竟然没有起到丝毫的震慑。

以此也可以推断，这个县衙是多么的糟糕，这个苍阳县百姓是多么的艰苦。

“小子，你多大了。”

“回大人，小人李陵，今年一十五岁。”

“哦，家于何处？在这县衙工作多久了！”

“回大人，小人是李家庄人，已经在这县衙工作六年有余。”

朱源晋依旧看着墙角的爬山虎，有两只小鸟结伴而落于藤间，叽叽喳喳互相啄羽，倒是有一些奇妙之意在心田。笑问：“看你年纪轻轻，工作经验倒是不小，可是成了家室啊！”

李陵已是揣摩领会到面前的人是谁。见这位大老爷问话，连忙跪倒在地上先是叩头才是一一回答。

小心翼翼的思索着每个问题，停顿片刻听他问起家事，虽然不知道问此缘由，却也是满面开心的说：“回大人的话，小人年前刚与成家，内侍女子为小王庄后村的王家女子。与小人经人介绍十分恩爱。”

“成双成对了，好啊！有个女伴在身边终归是人生大事。能找到自己心目中的女孩，自然是开心之趣。”

朱源晋囔囔自语，突然远处双鸟齐飞，鸿鹄大鸟俯冲直下，追逐双鸟而去。神色剧变挥手给自己就是一巴掌。“我踏马这是想什么呢？大事当前，怎能婆婆妈妈的儿女情长。”

扭头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李陵，“你起来吧，今天的工作结束后，明天开始就过来跟着我吧，正好我这边还缺个秘书。”

李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刚站起来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位新知县。直到凌小虎在一旁提醒，这才明白自己真的走了运气。连忙又跪在地上，磕头致谢。

而这次磕头明显与之前的动作有所不同，沉重、欢快、甚至有些愉悦。

会场，作为二把手的苏晨敢夹着本本走进来，众人看见他也只是瞥了一眼，依旧各自讨论着私事。

其他人是见怪不怪，他自己也是遇此不怪。这几年了，在刘佐良的领导下，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这些人可都是非常的团结。现在好了，新来的知县也不是个善主，这群人只怕快活不了几天了。

苏晨敢心中冷哼，走到左前面第二个座位，看着并排的王启超用脚翘在自己的座位上。假装咳嗽提醒，见此人依旧不理会，只得自己用手强行拉开椅子。

户房吏书王启超，知道他过来故意不去理会，和这边几位正说笑在兴头。压在椅子上的脚突然悬空，瞬时闪了个激灵。扭头盯着面前这位上级领导，冷笑道：“老苏啊，没想到你还来了，你说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吗。”

苏晨敢用衣袖拍了拍凳子面，安稳的坐下看也不看他，“新知县第一次见面通告，我作为县丞到场听取任务理所当然。”说完这句话，突然站起身用手中的本子，重重的拍到桌子上。

“嘭！”

一声重响，将屋内的众人悉数惊滞，片刻后，众人恍然觉醒。妈的，这位被孤立的副县长尽然敢在他们面前发威，真是岂有此理。

赵勇率先站起身指着他大骂：“苏晨敢，你他娘的这是得了失心疯吗，给老子吓了一跳。我可告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你想来就给我们安静的坐着别吭气；不想来就别踏马的过来在这儿烦人。”

苏晨敢冷笑道：“赵吏书，你最好给我把嘴巴放干净，这里是县衙，不是街头小巷，更不是你们家。说话给我注意分寸，你好歹也是堂堂一任吏书。”

苏晨敢话没说完，就见丁全胜不怀好意的笑道：“老苏啊，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是不是吏书和你没什么关系。你说的没错，这里不是街头小巷，也不是我们家，可这里更不是你能随意说话的地方。”

“小苏啊，咱俩年纪相仿，我就以老哥哥的身份来劝劝你。想要好好的过下去，就不要动其他的心思。这个县衙还是以前的县衙，未来也不会改变。我们这群人也不会有所变动，至于新来的县令大人。即便是三头六臂，他也离不开来自上级的支持，和我们这些下级的拥护。你觉得会有人为了帮助你而来打压我们这群基层柱石吗？”

陈邦得笑眯眯的说着话，其中暗含敲打的心思深意十足，当然，他这话说的也不无道理。

苏晨敢略微有些迟疑，脸色一变而后笑着拱手道：“各位吏书，不要误会。本县呈完全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一下各位，新来的知县大人毕竟是从上面调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咱们怎么也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能让外人小看了咱们苍阳吏员。”

作为吏房主管的钱贵川，见他说了软话，出来打着呼哈：“各位同工，苏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啊，咱们怎么说也是下面吏员，不能在新知县面前太过放肆。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家都安静等候吧。”

吏房是六房之首，掌握着吏员考核、调动等问题。加上他钱贵川又是县衙老人，干了四十年的吏书。说话方面自然能起到带头作用，他的话有时候甚至比主簿冯全都管用。

众人安静片刻，冯全这才笑眯眯的从门外进来。脸色通红眼神迷离，不时的打着嗝。张嘴全是酒气。见他进来，众人集体起身弯腰示意。除了苏晨敢没有理会他，其他吏员都起身行礼。

县丞和主簿在行政级别上，有所高低对比。可这些的人的分别对待，就能看出来这个县丞当的非常不称职。苏晨敢虽然内心不满，却也不能表达出来。

丁全胜和赵勇搀扶着他坐下，又从茶童手中接过茶水i，恭敬的给端到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