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弥跪在桥墩附近的空地上咳着嘴里呛进去的水，浑身被海水浸了个通透，被风一吹冷得她直打哆嗦，大病初愈总是那么让人难受，待她吐了个干净，转头看了一眼躺在旁边的瘸腿咸鱼，然后抬了抬脚，踹了上去。

…也得亏自己小时候经常被父母拉去海边玩，不然可能真的就挂了。

“起来，别装死。”早弥皱着眉头拧了拧身上的衣服，水滴落在地上打湿了一块又一块。

那人套了个湿漉漉的黑色西装，大衣被早弥一起捡了回来丢在了一边，好歹也是森鸥外给他的东西，太宰治那么小心眼，万一丢了指不定这家伙会赖在自己的头上她估计也有苦说不出。

早弥眨了眨红眸，带着点水渍难免有点不适，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她低着头，看着那人还是一动不动的模样微微一顿。

……会不会真的挂了？？？？

小姑娘的一边眉毛高高的扬起凑上前去扒拉开那人乱七八糟的黑色碎发，看着那张脸因为灌了一肚子海水后不舒服的表情，嘴角边缘还有一点一点的水流往外渗。

所以这是喝海水喝撑了？？？？

紧闭的双眼睫毛纤长，丝毫没有一点活人该有的活力，一张好看的脸因为泡过海水显得有些苍白。

早弥顿了顿身子。

她意识到了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

太宰治昏过去了，因为喝海水喝多了。

所以。

她现在。

为了拯救新任干部。

好像得采取一点救援措施。

心肺复苏没人教过她该摁哪儿该用多大的力气。

所以在她的认知里只剩下了一个方法。

——人工呼吸。

她承认她的大脑瞬间宕机了不止十秒钟，红色的眸子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简直让人以为她要人工呼吸的不是太宰治，而是一只青蛙。

她能直接让他死了吗？

对了，手机呢？手机…

保险起见还是选择去医院吧，她相信救护车可以开到石墩儿这儿来的。

她略带慌乱的四处乱摸，无论是她的口袋，还是太宰治的，然后摸出了两块淌着水儿的铁疙瘩，完全已经不能用了。

水滴就着她的小白机滴答滴答的打在了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传入了她的耳朵——中也去年她过生日送她的新手机就这么报废了。

“……”

你说你为什么不防水啊……

早弥不认命的死死的薅着自己的头发，一头白色秀发被水洗刷过后黏糊糊的贴在了她的脸上，她使劲揪了又揪，把黏在额头上的碎发扯开露出饱满的额头，最后像是献身一般的认了命一点一点挪向太宰治。

早弥伸手拨开那人额头上的湿哒哒的发丝，白色的绷带被水浸泡过后带着些许偏灰的色调，她想也没多想就替他扯了下来。

接触空气总比持续性的被水浸泡最后导致脓肿发炎的要好，如是想着的早弥，看到了一只与左眼并无区别的右眼。

……

也许他是眼球被仇人挖出来了呢。

……先不管这么多了。

她闭上眼深呼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了十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才两只手撑着地面，一点一点靠近那张惨白的脸。

她会人工呼吸吗？

不会。

最多也就只是算看过的电视剧里经常出现这种桥段而已，不过真试用在眼下这种情况难免让人有些紧张。

没事…没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

早弥：……

不过她好像真的没见过。

小姑娘伸手把头顶胡思乱想的云朵拍开，继续自己的动作，她的视线却是跟着太宰治那张脸移不开了。

像天使吻过的脸，得到了神明的厚爱一般的让人既羡慕不已又只能伫立远视。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了那双眼角弧度都特别好看的鸢色眸子以及太宰治上扬的嘴角。

……这时的早弥才意识到。

这个人，如果不是因为糟糕的性格，应该会被很多人追捧的。

至少她…好像挺喜欢太宰治的样子的…应该是吧。

嘴唇相贴的那一刻小姑娘整个人都是怔愣的。

软软的，很薄但又有一定的肉感，唇瓣与唇瓣贴在一起有点微妙的感觉。她感觉她的某两个部位正在缓缓地升温并且长时间没有降下来。

然后她就看到了太宰治缓缓睁的眸子，意味不明的审视着她的。

“？！”早弥猛地把脑袋收了回去，手脚并用的爬开离他好一大段距离，受惊的兔子死死的盯着那头懒洋洋的万年狐狸坐起了身，鸢色的眸子也是盯着自己一个劲儿的看。

“……”

沉默，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过了好一会儿，那人眉头微皱嗓音微哑的问道：“小姐做人工呼吸怎么不知道把嘴分开？”

“……？”

原以为他又要准备用他那欠揍的嘴嘲笑她的施救措施，结果一开口早弥蒙了。红色眸子眨了又眨，她把太宰治这句话反复念叨这才消化掉。

第9章 巧克力给你别作死了

也就是说。

……

人工呼吸还得把嘴唇打开的吗？！！！！

早弥面上是一副错愕，实则内心已经乱成了一团。

她真的是疯了才会想到给太宰治用人工呼吸，还没张嘴！！！！在他眼里这不就成了女流氓趁人之危偷亲病态美少年了吗？？？！！！！

太宰治依旧是眉头皱着，那弧度像是在斥责早弥刚刚的风流行为。

小姑娘的脑袋都快要熟了，不用看她都知道指不定现在红的跟个猴屁股似儿的了。

啪嗒一声水声，早弥伸手一抹还在诧异难不成自己又哭了，又寻思不对啊哭不应该是从眼睛里出来吗从鼻子里出来是…什么……血。

不止她自己，太宰治也是呆滞了。

不至于吧，就亲了一下怎么还流鼻血了？？？

小姑娘抬头，脸部上扬，眼神里尽是杀了我算了顺便把我埋了的死心，可太宰治还是捕捉到了另外一种星星点点的神情。

丢脸。

太丢脸了。

太宰治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这小鬼是个面瘫，换在同龄人身上可能已经羞耻的哭了。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昏过去，包括被这小鬼拽上岸的时候，自己好歹这些年也入水自杀过那么多次，该有的憋气和游泳能力也是知一知二的，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港黑干部，他真的觉得早弥卿实会把他丢在海里任他自生自灭。

太宰治会游泳。

他只是想看看这个女孩会做些什么而已。

结果只是像之前他入水自杀路过的普通人一样把他救上了岸，就像是薯条蘸着亘古不变的番茄酱一样连一点新颖都没有。

然而这也是他之前想的而已，小姑娘的柔软唇瓣点在他嘴唇上的时候他是完全没有猜到的。

这是人工呼吸？

也不像啊，连嘴都没张开。

那这到底是什么？

他联想到之前的种种，平日里对自己的各种言语，以及十几分钟前的举动。

早弥卿实喜欢他？

太宰治缓缓睁开了眼睛，对上那双干净无垢的红瞳，然后看着她像躲瘟疫一样离自己瞬间远远儿的，那眼神像是问他你怎么醒了不对啊你不是溺水晕过去了吗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这种猜想迅速在太宰治的心里画了个超大的叉号。

有病，他还不如信她喜欢上了中也呢。

…

太宰治凑上前去，轻轻扶正少女的脑袋，像是无奈又像是抱怨，“不会用异能吗？”说完还不忘白了她一眼。

你那异能又不是精神控制。

这世界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能让森鸥外捡了两块大饼，他们相遇时中也被她控制后还能有意识，这也说明早弥卿实的异能无非也不是什么所谓的精神控制，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更倾向于血液或者更深入的生物层面的事物的掌控。

比如说细胞。

早弥也不吃惊，只是就这么不满的睨着他，“那你松手。”

“我不。”

？？？？

“你不是让我用异能吗？”

“谁让你刚刚不用。”

“我现在用不行吗？”

“不行哦，我现在又不想让你用了。”

“…你能不这么坏脾气吗？”

“我就不。”说着太宰治撇着个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湿哒哒的手帕抹了一把小姑娘的鼻血。

“……”

虽然早弥不想承认，但是这个人好像在用最平常的方法替她处理。

好在鼻血没有再流多少，太宰治给她擦干净后就把沾满血渍的手帕随手一扔，无赖的看着面上冷静的小姑娘。

“不准告诉中也。”早弥皱起秀气的眉毛瞪着他。

“唉——早弥小姐是指哪一个啊？”

“……”

“小姐是指你偷亲了我这件事呢，还是流鼻血这件事唔——”太宰治正在侃侃而谈，就被小姑娘一个凑前捂住了嘴巴。

红色的杏眼一个劲儿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没有亲你。”

她只是缺乏一定的救人常识而已。

太宰治无辜的眨巴了两下鸢眸看着她严肃的小脸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胡乱的点点头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嗯嗯嗯没亲没亲小姐说的对，小姑娘这才面无表情把手撤了回来。

表里不一可能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即使表现得再平静，不，应该是面上再平静。

总有些东西是不会骗人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也好，略微急促的呼吸也罢，这些太宰治还是可以忽略恍若未闻的。

可那两颊的粉晕，通红的耳根以及狂跳不止的心脏却始终是他难以熟视无睹的最大路障。

太宰治半颌着眼。

十七岁的太宰治见过形形色色人。

港口黑手党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天堂，不如说是人间炼狱。

杀戮和残暴作为货币在此处通用，整日是无边无际的纷争和硝烟，稍有不慎下一个挨枪子儿的就是自己。

这也是他之所以答应森鸥外加入港口黑手党的缘由。

他是死亡的信徒，却又不是。

人类在恐惧死亡的同时，又会被死亡所吸引。

扯远了。

他只是觉得，能在这种黑暗的地方遇见个单纯到极致的灵魂，可能也是一种庆幸，毕竟头一次见到比那些一个劲儿往他身上凑的女人还蠢的。

两个人没在那里多待，没一会儿就上了岸，夜晚的横滨就此挂上了帷幕，迎着晚风，早弥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还是湿的，相视看了一眼，小姑娘没好气的抱怨。

“都怪你。”

都怪太宰治，让她对他自杀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都怪太宰治，让她现在只能湿漉漉的回家；都怪太宰治，回去肯定得挨中也一顿骂；都怪太宰治，她的手机都被水淹了没法用了；都怪太宰治……

“啊啊——都怪我好了吧？”

他也很烦啊，明明他想自杀结果她又一直打扰他。

早弥瞥了他一眼，“以后我是不是还得经常看着你频繁性搞事情？”

太宰治面无表情的回答了个“啊”。

“你能别自杀了吗……好烦啊。”

“你觉得烦你可以不管我哦，我也没求你让早弥小姐救我。”

“……”

早弥闭上眼，水下的记忆越发清晰。

发丝如同黑色海藻肆意飘来飘去，海水浸透的苍白的脸上，那只鸢色的眸子中闪烁了些许早弥看不清的东西。

那只眼睛告诉她，他并不想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死去，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和绝对的孤独…又或许只是她的错觉仅此而已。

可是。

她怎么可能不救他？

小姑娘转过身，一双红色的眼睛亮的吓人，直勾勾的对上太宰治的。

黑发少年看着她抬起自己的一只手，把一块海水泡过的黑巧克力放进了他的手里然后把手收了回去，少女半颌着眸子，鸦羽般的睫毛微微扑扇着，粉里透白的唇瓣一上一下。

“这个给你，下次别再在我面前寻死就行。”

她也不祈求别的了。

中也也好，森鸥外也好，芥川龙之介也罢，谁都好，至少别死在她面前就行，这种让人刺激到血压飙升的事情一辈子一次就好了。

太宰治楞楞的低下头，盯着那枚黑不隆冬小物什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的手里。

他记得前两年从她手里抢块巧克力都能被她告状到中也那里去来着，现在竟然会把这个给他。

海水浸泡过后包装纸有点起皱，凑近闻还能闻到海水和巧克力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巧克力的香气中带着些许海盐的咸滋滋的味道。

太宰治垂着眼，不满的鼓起腮帮蹬鼻子上脸。

“我不要黑的，太苦了。”

“哪里苦？？？”

“哪里都苦。”

“那你要什么样的？”

“你还有什么样的？”

“榛子的，牛奶的，还有菠萝和香草的。”

“菠萝和巧克力还可以混在一起吃吗，啊好恶心。”

“……你闭嘴。”

“那我要香草和榛子的，牛奶的就留给早弥吧，毕竟还要长个子。”

“……你别得寸进尺。”

嘴上虽然这么说，小姑娘还是把那两块给了他，虽然都被海水泡过了。

太宰治这才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下，嘴里发出了两声哼哼。

“尽量吧。”

尽量不死在你面前。

“不过以后每天都要给我带巧克力哦。”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你还和小孩子抢东西？”

“什么小孩子，你也就比我小三岁而已啦。”

“……”

太宰治转过身，一瘸一拐的走在她身前。

早弥听到他放缓声音跟她说道。

“给我带巧克力吧，这样以后我每天都不会在你面前自杀的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