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日荆州军掀起的攻势十分猛烈，不过守城守营一方本就占优，更何况此次的曹军也并非像当初樊城一般的残兵。

士气高昂、战意充沛的荆州军虽然打出了不俗的气势，但其实并没有占到什么实质性的便宜。

反而因为主动攻城的原因，负伤甚至阵亡的士兵反而还要比曹军多些。

与此同时，集结完毕的曹军援兵得到消息，已经悄然展开了包围态势，似乎战局尽在曹仁掌控之中……

荆州军大营。

“报将军，西北方向探得魏军动向。他们撒出不少探子，依将军令我等未敢打草惊蛇，已先行撤离。”

关羽点点头，道：“尔等且去与齐校尉复命，此事切莫走漏消息。”

“是！”

齐坚和他的手下在此次行动中起到的作用，远超关羽当初的预期。

他最初对刘禅手下的这些“探子”虽说不上不重视，却也没想到他们从刺探情报、安插细作、消息保密等方面都能做到如此地步。

若不是这些人在襄阳的出色表现，他也不会有敢于下这盘大棋的决心。

一边要掌握曹军的动向，做好应对的准备，却又不能走漏风声、动摇军心，光是这件事，没有太子影卫的协助都会变得十分困难。

不过现在，万事俱备，东风……也已经在吹来的路上了。

“父亲，咱们之后……”关平看似平常的询问道。

与外表淡定，内心紧张的儿子不同，关羽已经又端起了《春秋》，其中典故他已几乎倒背如流，只是随着阅历增长，常读常新。

“择日继续围攻郾城，不过大营与军阵皆需依计暗中布置，你自去处理便是。”

半晌，关羽抬眼看向一时没有动作的关平：“尚有何事？”

“无事，还请父亲早歇。”关平说着躬身退出帐外。

“嗯。”

关羽的坦然并非来自对计划十足的把握，计划越复杂，就越容易在某个环节上出意外。

这世上本就没有天衣无缝的谋划，征战多年，他太明白这一点了。

之所以坦然，皆因这已是他在现有兵力基础上能做到的极限。

荆益二州再如何政通人和，也禁不起年深日久的消耗，以小博大之时，稳扎稳打是没有出路的。

从一开始，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一场豪赌，赌上身家性命，赌上国运未来。

而现在，终于等来了下重注的时机！

……

一连数日，早已得知曹魏援军暗中逼近的关羽，非但没有半分撤退的意思，围攻郾城的力度反而日渐加大。

甚至连撒出去的斥候探马都撤了回来，仿佛真就打红了眼，眼里只有面前的郾城。

配合着雷公砲带来的强大威慑力，荆州悍卒曾数度登上城墙，郾城防御几次三番出现危机。

所幸曹魏守军人多势众，轮番守城之下将士都有足够的时间换防休息，加上知道自家有援兵在后，始终保持着不错的士气和战力。

虽然险象环生，但每次皆能击退荆州军的攻势。

真论起兵力消耗，主动进攻的荆州军其实要比魏军大不少。

而曹仁在此过程中非但不忧，反而愈发狂喜。

“哈哈哈，关云长啊关云长，汝英雄一世，终究还是中吾计矣！”收网在即，坐镇郾城的曹仁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关羽一时拿不下郾城，仿佛“恼羞成怒”般不计后果的攻势，让曹仁疑心尽去。

“传令全军，自即刻起兵不卸甲，马不释鞍。只待城外战局有变，立刻随本将杀出城去，马踏敌阵，生擒关羽！”

“是！”

左右依言传令，城中魏军得到号令也是精神一振，皆知是自家援军已到，准备打反攻了！

胜利的希望将这两天日渐低迷的士气再度拉高，生擒关羽，封候拜将的幻想诱惑着每一个魏军士卒。

而这一刻的到来，也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翌日午后，绵绵细雨也挡不住最后一丝暑气的热量，闷热的天气加上连日高强度攻城让前线的荆州士卒颇感疲惫。

即使士气依旧高昂，人终究不是铁打的。

然而就在他们撤离前线，回营稍歇的当口……呜——！

四面八方，号角声骤然吹响！

远处敲响的战鼓，一声声仿佛砸在了他们的心上。

已经开始微颤的地面更是证明了这绝非敌军的虚张声势。

“敌——袭——！！”

刚刚回营的荆州士兵们，又被这一道声嘶力竭的吼声叫了出来。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倒提青龙偃月刀，胯下火红赤兔马的关将军，早已傲然立于营门，麾下亲兵也已集结完毕。

荆州军仅有的骑兵，皆在眼前。

众人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即将爆发的混乱渐渐变成了有序的集结。

“魏军援兵已至，贼兵势众，诸君随某且战且走！我等杀至江边便有生路，甚至反败为胜，望诸君随某竭力一战！”

换个人在这种情形下说同样的话，还真未必能稳住军心。

但从数次创造奇迹的关羽口中说出则不同，更何况这些荆州兵，许多都不是第一次面临死局了。

上次反败为胜的经历，也给关羽的话增添了不小的说服力。

更有些脑筋灵光的，想到了关羽从前些日子开始便让他们甲不离身、兵不离手，所以今日才能这么快的集结起来。

或许关将军早有安排！

“誓死追随将军！”

“赵累、傅肜、关平何在？”

“末将（儿）在！”

“赵累，汝率兵护送民夫与雷公砲先行撤离。傅肜、关平，命汝二人各率本部人马护住队伍两翼，且战且走！”

“遵命！”

说到这，跟随关羽多年的赵累心有所感，只觉一阵不妙，不禁抬头问道：“那关将军……”

关羽淡淡道：“吾自率亲兵殿后，拖住魏军追兵。”

“将军不可！将军……”

“嗯？！”关羽丹凤眼一瞪，当即怒道，“军令如山，危急关头，汝欲抗命乎？”

“……末将不敢！”赵累低头领命，鼻子却已忍不住阵阵发酸……

魏军人多势众，此时殿后，与送死何异？

将军这是要……

……

在正面接敌之前，荆州军终于险险的完成了兵力集结，甚至敌军的喊杀声都已清晰入耳，魏军旗帜漫山遍野，自四面八方而来，声势浩大。

郾城四门洞开，曹仁亲率大军一同追击！

然而先锋骑兵靠近荆州军大营后才惊讶的发现，他们竟然已在营盘之外偷偷挖了许多深浅不一的壕沟。

先发出击，准备拖住荆州军的魏军骑兵受到了意料之外的阻碍。

前来支援的魏军骑将只道是关羽为防备曹仁城中骑兵骚扰而做此布置，暗骂运气不佳，无法轻松马踏敌营，拿下这大败关羽的第一功。

而早已合兵一处的荆州军此时集结完毕，后营大开，杀将出来。

虽是遭袭撤兵，荆州士卒毕竟士气未溃，依旧保持着基本的阵型。

面对拥有大量骑兵的魏军追兵，没有阵型依靠的步军根本没有成功撤离的可能，越想活命，越不能乱。

这一点荆州军上下心里清楚得很。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出营后重新列队的关羽部。

“随吾杀敌！”

“杀——！”

关羽一夹马腹，带着精挑细选、视死如归的亲兵们，向数倍于己的魏军包围网，发起了反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