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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无敌

作者:上汤豆苗 | 分类:历史 | 字数:334.9万

618【御街行】

书名:庶子无敌 作者:上汤豆苗 字数:8313 更新时间:2024-11-25 22:42:03

片刻过后,长街尽头响起雷鸣一般的马蹄声。

杀手们扭头望去,只见数百骑兵冲锋而来,这些人终于露出惊恐又绝望的神色。

裴越亲自领着三百骑兵在最短的时间内赶来,局面瞬间翻转,除了极少数杀手仍旧不死心试图逃跑,其他人纷纷丢下兵器束手就缚。

裴越和叶七来到马车旁边,关切地问道:“大姐,可曾受伤?”

裴宁掀开车帘,没有去看周遭地面上的血迹和尸首,摇摇头道:“我和良言都没事。三弟,这些是什么人?”

裴越歉然道:“是我连累大姐了。”

裴宁冰雪聪明,立刻便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面上浮现一抹疼惜,柔声道:“你我姐弟连心,不分彼此,什么叫连累?你为姐姐遮风挡雨,甚至冒着触怒陛下的危险,难道姐姐连这点事儿都经不住吗?三弟,往后可不能再这般跟姐姐见外呢。”

裴越怔了怔,仿佛一股暖流涌过心间,勉强笑道:“行,都听姐的。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就让叶七送你回府。这一路上未必太平,不让她送的话我不放心。”

裴宁颔首应下,稍稍迟疑之后劝道:“三弟,我知道你要去为这些伤亡的亲兵讨个公道,姐姐不会在这个时候拦你,但是希望你不要太冲动伤害到自己。”

“我明白。”裴越答应下来,随后又道:“回府之后,无论是谁来探姐的口风,都不要理会他们。让良言关上清风苑的大门,再不济可以直接将我的名头摆出来。”

“好。”裴宁郑重地点头。

裴越这才转身对叶七说道:“辛苦你了。”

叶七定定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裴越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的伤势,摇摇头道:“接下来应该不会动手。”

叶七没有相劝,只是坚决地说道:“我先送大姐回去,然后就来找你。”

说完转身前行。

马车缓缓驶动,邓载领着一部分没有受伤的亲兵继续护送。

裴越站在原地,一直目送马车离开古水街。

这时一名亲兵快步走过来禀报道:“侯爷,傅指挥那边抓到人了。”

裴越眼神冰冷,寒声道:“封住这条街,

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遵令!”

三百锐卒分出数十人看押捆绑严实的存活杀手们,其他人分成两半堵住长街两头。不消片刻功夫,京都府的差役和隶属于京都守备师的巡城营士卒来到古水街,然而面对神色冷漠的藏锋卫精锐,他们也只敢上前好言询问,没有得到答复之后灰头土脸地退回去。

这些人只能立刻向自己的上官禀报,与此同时京都之中已经暗流涌动。

定国府的大小姐在回府途中遇袭,中山侯裴越领三百骑兵在都中急速突进,这个消息足以震动所有人。

军事院、政事堂、太史台阁、五军都督府、御史台、京都守备师、京都府乃至六部十寺的主官,还包括数不清的武勋权贵们,这些大人物们得知此事之后神情各异,有人苦思冥想,有人幸灾乐祸,还有人忧心忡忡。

此时天色已黑,皇宫已经落钥,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开门。

一顶普通小轿来到宫门外停下,沉默云刚从轿中出来,便看见不远处也有两乘轿子同时抵达。

魏国公王平章和左执政莫蒿礼先后现身,沉默云上前见礼,然后安静地站在一旁。

莫蒿礼轻咳一声,叹道:“希望那小子不要将事情闹得不可收场。”

王平章神色平静,沉默云看了他一眼,随后淡淡道:“有些人行事太过,这次怨不得裴越。”

“罢了,先面圣要紧。”

莫蒿礼轻声说着,旋即便有人去通知宫内的守门将军。虽说日落之后宫门不开,但是守门将军也知道轻重,只看一眼外面的三位重臣就知道发生了极为恐怖的大事。他不敢擅自开门,只能连忙派人去后宫禀报。

约莫一炷香过后,沉重的宫门发出吱呀声,缓缓推开。

……

古水街,一条偏僻小巷之内。

路姜被两柄长刀架在脖子上,后背靠着墙壁,身体无法动弹。

借着摇曳不定的火把,他看向那个面容清秀的年轻武将,冷笑道:“你就是裴越麾下的傅弘之?听闻你天生有一个狗鼻子,是不是真的?”

傅弘之沉默不语。

路姜继续说道:“裴越真是好算计,明面上用五十名亲兵保护,暗地里让那个叶七跟随,同时还让你这条好狗带人找我。只是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他历来以重情重义自居,为何今日还要让裴宁做饵?难道说他往日表现出来的义薄云天都是假象?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握刀的两名藏锋卫精锐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路姜骨子里的纨绔习性爆发,怒道:“你们以为抓到我就能一劳永逸?告诉你们,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有用

的消息!”

“那你为何还不咬舌自尽?”

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裴越大步走进巷子。

除了两名负责看守路姜的士卒,其余人同时躬身行礼。

裴越来到路姜身前,示意那两名士卒放下刀,然后冷峻地说道:“我又没让他们堵着你的嘴,为何还不自尽?”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路姜想起自己在离园中受的屈辱,想起父亲死不瞑目的模样,随即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嘶吼,朝裴越扑了过去。

裴越抬手一个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路姜被砸倒在地。

裴越上前两步,右手掐住路姜的喉咙,然后将他提起来抵在墙上,一字字道:“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在离园没有一刀宰了你。”

路姜双眼泛红,猛然朝着裴越吐了一口唾沫。

裴越偏头让过,寒声道:“说,是谁在暗中助你?”

路姜面色逐渐涨红,呼吸越来越困难,双手双脚不由自主地划拉着。

裴越将他放下来,却没有挪开手。

路姜盯着他许久,直至气息平复,而后忽然发出一阵狞笑,得意地说道:“虽然我这次没有成功,可是还有人愿意一直想法设法地对付你。一次不成还有两次,你能防住几次?从今往后,你在意的那些人永远都要小心翼翼地活着,不敢出门,不敢吃东西,甚至连喝水都要反复检查。裴越,这些都是拜你所赐,他们一辈子都要活在恐惧之中,这就是报应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望着裴越冷峻的面容说道:“想知道是谁在暗中助我?跪下来求我啊。”

裴越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

路姜嘲讽道:“无非一死罢了,你以为这能吓住我?大梁律里写得清清楚楚,我做这种事顶多只是判个斩刑,连凌迟都够不上。抄家灭族?株连亲友?你以为你是皇帝啊!”

“是吗?”

裴越不为所动,忽地轻笑道:“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不妨猜想一下,我有没有办法拿路家活着的人开刀。”

路姜面色一冷,沉声道:“你敢!”

裴越反问道:“你猜我敢不敢?”

小巷之中,肃杀之气盈盈。

路姜当然知道裴越不是不敢,而是绝对会那样做。

裴越继续说道:“你被处死之后,在下面见着你爹,让他不要伤心。我保证最多一年之内,你们成国路家几百口子都能在下面团聚。”

路姜突然激烈地挣扎起来,裴越右手发力,掐着他的喉咙越来越紧,直到他翻出白眼才缓缓松手。路姜大口大口喘着气,濒临死亡的滋味令他感到惊惧。

裴越冷声道:“傅弘之,告诉他。”

傅弘之立刻说道:“平康坊,鼓罗巷。”

路姜面色大变,目光中透出惊慌之色。

裴越盯着他的双眼,沉声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多情种子,那位顾姑娘应该跟了你三年吧?要不我先让她下去陪你?”

路姜体内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他沉默许久之后冷笑道:“就算我告诉你,你以为你能对付那人?”

裴越道:“怎么做是我的事,你只需要回答我,究竟是谁在暗中助你。”

路姜忽然神经质地大笑着,直至眼泪都流了出来,满面嘲讽地说道:“让我去杀裴宁的人是大皇子,你能奈他何?”

裴越依旧镇定,不疾不徐地问道:“有何凭据?”

路姜嗤笑道:“你是不是蠢?这种事怎么可能留下凭据?不过,你要真有胆量对付大皇子,我倒是能够帮你指认,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说。”

“我必死无疑,帮你指认大皇子之后,你要保住两个人。”

“谁?”

“我娘和顾如烟,至于路家其余人,都是一群攀附在我爹爵位上的蠢货蛀虫,我巴不得他们能全部死光,死得越惨越好!”

裴越沉思片刻,点头道:“我答应你。”

路姜看了他片刻,旋即笑道:“都说中山侯一诺千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裴越缓缓问道:“你要如何指认大皇子?”

路姜冷笑道:“跟我接头的人是大皇子身边的亲信,他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但是在相处的时候我已经在他身上留下印记。你现在带我去鲁王府,叫此人出来当面对质,我自然能咬死他。”

裴越沉默片刻,忽然扬眉道:“你之所以不肯自尽,前面又百般作态,其实就是想说出这番话吧?让我和大皇子斗个你死我活,也是你复仇计划的一部分,对吗?”

路姜神色仓惶,裴越俊逸的面容落在他眼中仿佛一个恶魔。

然而裴越却说道:“如你所愿。”

路姜面露茫然之色。

裴越转身说道:“带上他

,现在去鲁王府。”

目睹全程的傅弘之小跑几步,满面忧色地说道:“侯爷,是否先入宫禀明圣上?”

裴越漠然地看了他一眼。

傅弘之心中畏惧,然而却执着地劝道:“侯爷,那位毕竟是陛下最疼爱的皇子。”

裴越冷笑道:“正因为陛下最疼爱鲁王,我才不能直接入宫,那样的话此事就会不了了之。鲁王若只是对付我,看在陛下的面上我会稍稍容忍,但他既然将矛头对准我身边的人,你以为我还能退?”

傅弘之终于明白过来,然而看着裴越冷峻的侧脸,他不禁在心中轻叹一声。

夜色苍茫,寒光凛然。

古水街上,京都府尹苏平急匆匆赶来,看着空空荡荡的长街,心急火燎地质问道:“人呢?人呢!”

一名留在此处的差役躬身道:“回大人,中山侯带走了所有人,包括那些尸首。小人以为裴侯是要回府,然而在离开之后,他手下的人便分成两拨,一拨人带着所有尸首和活着的刺客回中山侯府,另……另一拨……”

苏平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模样,上前便是一个耳光,怒道:“快说!”

差役哭丧着脸说道:“裴侯带着大概两百亲兵,往北边去了。”

苏平楞在原地,瞬间全身寒毛炸起,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扭头看向北面,那里可是皇城御街!

皇宫占去京都北城将近三分之一的区域,禁军负责守卫十座宫门,同时控扼整个北城,京都府的差役和守备师的巡城营皆不允许进入北城。

皇宫西面为五军都督府、翰林院和六部十寺等官衙,太史台阁位于西南面的金水大街尽头。东面则主要是皇族和宗室子弟的府邸。

入夜,鲁王府。

大皇子刘贤用罢晚膳,怡然自得地品着香茗。

新任王府长史曲珍恭敬地说道:“禀王爷,下面的人已经问清楚了,是定国府的嫡女在回去的路上遭遇埋伏,一群胆大包天的刺客想要她的性命。”

刘贤脸色稍稍有些不自然。

想他以亲王之尊,更是开平帝最喜欢的皇子,无论看上谁家女子都是对方几世修来的福气,偏偏在那个裴氏女跟前狠狠丢了脸面。不过在被吴贵妃多次敲打和提点之后,他暂时已经放下对裴越的不满,便问道:“然后呢?”

曲珍垂首道:“中山侯提前安排了护卫,所以那位裴小姐并未出事。”

刘贤“哦”了一声,略带几分期待地问道:“本王让你准备的礼品可送去了?”

曲珍连忙点头道:“王爷交代下来的事儿,小人哪里敢不尽心尽力去办?依照王爷吩咐,小人按往年给其他王府送礼的规格备好一份厚礼,今天一大早亲自送去中山侯府。”

今天裴越纳妾,鲁王府也在送礼贵客之列。

刘贤或许有各种不足,但是对吴贵妃极其尊重,称得上言听计从,对一母同胞的平阳公主更是百般疼爱。既然吴贵妃让他亲近裴越,这里面还有开平帝的意思,那他当然会不计前嫌。若非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太过尊贵,再加上裴越只是纳妾而已,刘贤肯定会亲自去往中山侯府,毕竟有些话只能当面详谈。

曲珍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道:“中山侯让小人向王爷转达谢意。”

刘贤眉头微皱道:“仅此而已?”

曲珍斟酌道:“王爷,那位侯爷年纪轻,又不懂场面上的礼数和规矩,但是只要他收下这份礼,往后总会有人提醒他该如何做。”

“罢了,本王不会同他一般见识。对了,宁丰致怎么一天都不见人影?”

“宁先生昨日傍晚便出府,说是家中有些事情要办。”

“回来了么?”

“在梧桐院那边。”

刘贤点点头,正欲起身去梧桐院走一圈,忽见一个管事快步走进来,行礼说道:“禀王爷,中山侯裴越来了。”

刘贤微微一怔,旋即哑然失笑,望着曲珍说道:“看来裴越并非像你说的那样不懂礼数。”

两人下意识便认为裴越这是趁着入夜来王府还礼,曲珍赔笑道:“小人见识浅薄,让王爷见笑了。”

刘贤自得地笑道:“你代本王去迎一迎裴越。”

曲珍正要应下,却听那位管事带着几分紧张地说道:“王爷,中山侯还带着一二百骑兵。”

不光曲珍闻言愣住,就连刘贤都好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管事回到:“王爷,中山侯带着骑兵径直来到府前街上,不过现在已经被禁军统领王九玄带人拦住。”

刘贤皱眉道:“你确定他是来寻本王的?”

管事点头道:“是。”

刘贤生生被气笑了,眉宇间透出几分戾气,阴沉地道:“好个裴越,莫非他想将裴氏女遇刺的事情怪罪到本王头上?来人,给本王换上朝服,今儿倒要见识见识这位中山侯的杀气!”

曲珍焦急地劝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啊!”

话说鲁王府前任长史李谨言下场很凄惨,因为调唆鲁王侵占裴越的产业再加上七宝阁那些腌臜事,这位长史先是被关进太史台阁折磨得生不如死,然后又陪着许颂一起在菜市口被砍了脑袋。曲珍乃是吴贵妃特地派到刘贤身边的亲信,对于这位王爷的性情和贵妃对他的期许非常了解,哪里还敢让他像以前一般为所欲为。

刘贤怒喝道:“息怒?你让本王息怒?他一个臣子居然敢带兵马踏本王的王府,这天下莫非是裴家的?”

曲珍苦苦恳求道:“王爷,若是裴侯因傍晚刺杀一事而来,那么其中必有蹊跷,说不得便是有人设计陷害,还望王爷明察,不要中了歹人奸计。”

刘贤盯着他看了片刻,竟然神奇般冷静下来,微微颔首道:“你去将宁丰致唤来,随本王一起去见裴越。”

曲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里清楚刘贤近来颇为仰仗那位能言善辩的宁先生,便恭敬地说道:“是,小人这就去。”

……

鲁王府外,火把通明。

裴越坐在马上,身后是两百名藏锋卫骑兵。这些百战精兵神情冷漠,胯下的马儿略有些躁动地划拉着前蹄,似乎回到血流漂杵的西境战场。

王府门前,禁军统领王九玄领着三百余骑兵挡住去路。

裴侯,速速离去,不要自误!”王九玄神色肃穆,语气严厉。

裴越抬眼望向鲁王府的门匾,自嘲笑道:“自误?王统领是不是打算给本侯安一个谋逆造反的罪名?”

王九玄寒声道:“裴侯,我敬你的为人与军功,故而才这般好言相劝。倘若我藏着裴侯污蔑的那种心思,直接下令拿下你有何不可?你可知道这里是御街皇城,住着的都是天家贵胄,你在入夜之后提兵来此与造反何异?裴侯,我最后再说一遍,请你立刻带着手下离去,然后入宫面圣自承其罪!若不然的话,你大可试试禁军的刀是否锋利。”

裴越漠然地望着他,缓缓说道:“王统领或许不知,本侯今日在迎亲途中遭遇刺杀,此事乃路敏之子路姜所谋。然而令本侯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路姜已经被本侯的人盯住,他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还能指派手下在鱼龙街刺杀本侯。”

王九玄眉头渐渐皱起。

裴越轻呵一声,继续说道:“本侯想着今日乃是喜事,本不愿动手杀人,便暂时将此事按下。然而本侯的长姐于傍晚回府时,竟然在南云坊遭遇一群凶残的刺客,险些就被害了性命。王统领,你想不想知道这救走路姜并且谋划两次刺杀的幕后主使是谁?”

王九玄心中一惊。

长街之上一片死寂,唯有夜风猎猎。

有些话不需要说得清楚明白。

既然裴越冒着开平帝震怒的风险领兵来到此处,那么他口中的幕后主使也就不言自明。

王九玄极力保持着平静,沉声问道:“此事可有证据?”

倘若裴越所言为真,那这件事就太过耸人听闻。王九玄知道裴越和鲁王有仇隙,甚至连鲁王派人去灵州刺杀裴越一事都了如指掌。但是那时候裴越还只是一个在朝中几无影响力的中山子,事发地又在数千里外的灵州,都中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且事后开平帝对裴越的封赏未尝没有弥补之意,故而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然而如今裴越可是二等国侯兼北营副帅,鲁王若是真的派人刺杀他,王九玄就算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这是何等恐怖的大事。

届时朝中无论是谁,无论他内心里对裴越观感如何,都一定会坚定地请求开平帝将鲁王贬为庶人,否则以后谁还敢替天家做事?连裴越这样于国有大功的臣子都可能死于非命,其他朝臣岂不是人人自危?

更不消说鲁王还派人刺杀定国长女,这又会牵扯出数不清的麻烦事。

不管裴戎多么不争气,裴元和裴贞两代国公留下的香火情还在,谁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弱女子被天家欺凌?

王九玄心念电转,飞快思索着这件事的利弊,但是内心里始终觉得诡异,因为鲁王即便配不上他名字里的贤字,可也不至于愚蠢到这种地步吧?再加上宫中那位深不可测的吴贵妃近来时时提点,王九玄不相信鲁王会真的做出这种事,而且还让裴越抓到证据。

裴越远远地望着王九玄,看似漠然实则冷静地观察着这头王家幼虎。

路姜所言应该是真的,因为终究要靠他来指认,没有必要撒谎,而且谎言被拆穿之后会迎来鲁王和裴越的联手报复,到那时怕是连路敏的坟茔都会被人刨了。但是这不意味着事情就是鲁王所做,连裴越自己都开始在京都各府上安插人手,鲁王府又不是铜墙铁壁,有那么几个细作不算稀奇。

其实他最怀疑的还是王平章,因为目前来看这位魏国公嫌疑最大,而且具备做出这些事的能力。

听到王九玄的询问,裴越冷笑一声,摇头道:“王统领,这件事你管不了。”

“那么此事本侯能不能管?”

一道冷厉的声音从禁军后方传来,紧接着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策马而来。

五军都督府大都督,诚毅侯郭开山。

王九玄下马行礼,郭开山微微颔首示意,随即眼神如冰地盯着裴越,厉声道:“中山侯,你太放肆了!”

今夜的京都之中,郭开山是少数几个能压住裴越的武勋权贵。

其人出身于开国九公之一的代国府郭家,与谷梁和路敏等人属于同一辈,但是不同于谷、路二人从边军起势的途径,他这辈子都待在京都左近。十六岁进京军西营,擢为指挥使后便调入京都守备师,然后又进禁军,在短暂担任京军北营主帅之后,接替李柄中担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

这种人身上有一个烙印,那就是皇帝的绝对亲信。

裴越微微眯着眼望向他,不疾不徐地说道:“本侯此来只想求一个公道。”

郭开山冷笑道:“想求公道去京都府递状纸,不然也可以去敲响宫前门楼上的大鼓。”

裴越摇头道:“太麻烦了。”

郭开山并非孤身前来,他还带着近千锐卒,差不多是五军都督府的全部力量,虽然这些人的战力肯定比不上禁军和藏锋卫,但是却代表着皇帝赐予的权力。依照大梁规制,凡国公以下勋贵及军中一应细务皆归五军都督府管辖。虽然很多时候这一条无人在意,但到了真正决事的时候却能占据大义名分。

郭开山显然不想跟裴越斗嘴皮子,他命王九玄麾下的禁军让开,然后沉声下令道:“将这两百名犯上作乱的狂徒抓起来,若是有人敢反抗直接以造反谋逆论处,株连九族!”

近千名步卒列阵向前。

藏锋卫骑兵依旧不显慌乱,显然是在等待裴越的命令。

王九玄退到王府门前阶下,看着裴越一点点举起的右手,心中思绪竟然无比复杂。

他知道自家祖父的谋划,也明白裴越如果能倒在这场纷争之中,对于王家来说是天大的好事。然而想起在灵州时的见闻,亲眼目睹过惨烈的战场痕迹,古平军镇之中动人心魄的冲突,他竟然有些不忍。

郭开山看着裴越的举动不怒反笑。

裴越却没有他们想的那么鲁莽,真要是跟这些步卒在鲁王府门前厮杀起来,过后自己肯定要掉一层皮。其实这样的想法仍旧过于自信,但是裴越深知开平帝心心念念的是什么,在这个大前提下很多事都没有那么可怕。

但是即便不厮杀,他也有办法让这些步卒无法逼近。

便在此时,藏锋卫后方响起哒哒之声,一道平和的声音在裴越身后响起:“诚毅侯,谁允许你领兵来此?”

裴越忽然有些想笑

郭开山面色微变,望着那个身材魁梧气势如山的中年男人策马从阴影中走出来,虽然对方仅仅孤身一人甚至连亲兵都没带,他却感觉到无穷的压力扑面而来。

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战功和爵位,最重要的是此人官居西府右军机,乃是他的顶头上司。

广平侯谷梁。

郭开山强顶着压力说道:“谷军机,裴越带领私兵擅闯御街,下官难道阻止不得?”

“阻止?”

谷梁来到裴越身旁,淡淡地反问道:“你能否告诉我,大梁律中哪一条写着武勋亲贵带着亲兵来到御街,便是十恶不赦的谋逆之罪?”

郭开山语塞。

谷梁目光扫过去,已经逼近到裴越身前不足十丈的步卒们纷纷垂首,手中的兵器悄悄放下,心中忐忑不安。

谷梁并没有为难这些步卒,抬眼望着郭开山道:“让他们回去。 ”

郭开山的胸膛距离地起伏着,眼中不忿之意昭昭。

谷梁微微皱眉道:“听不明白?”

郭开山咬牙道:“下官遵令。”

近千步卒如逢大赦立刻转身退去,瞬间让出一片空旷的地方。

鲁王府的大门忽然从内拉开,刘贤大步迈出立于台阶边缘,遥遥望着谷梁,冷声道:“广平侯,你可知道裴越在做什么?”

谷梁看了一眼裴越,目光温和平静,然后抽出腰间那柄刀,缓缓举了起来。

刘贤、王九玄和郭开山看到这柄镶金嵌玉的宝刀之后无不色变。

谷梁从容地说道:“裴越既然敢来这里,说明此事的确与鲁王府有关,不论和王爷有没有关系,总得让裴越分说清楚。王爷,如果事后证明刺杀案与王府任何人无关,那么就请王爷用陛下赏赐给臣的这柄宝刀,亲自砍下谷某的脑袋。”

平平淡淡,却如春雷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