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

灯箱的灯灭了。

程迎的双腿瘫软，在尤尧的搀扶下，她才踉踉跄跄走到医生面前。

医生扫视一眼三人，“伤势很严重，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虽然目前已经恢复心跳了，但是......”

听到这话，三人都神经紧绷，大气都不敢喘。

程迎用尽全力支撑着身体，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无神的双眸盯着医生，细听他接下来的话。

还没等医生的话从嘴边滑出，急救室里面传来了护士的声音，她跑过来，“张医生，病人情况危急。”

“怎么了？”程迎神情慌乱，她抓着医生的手臂。

“这位家属请你冷静。”张医生看了一眼旁边的尤尧和池煜。

两人把程迎拉到一旁，“砰！”急救室的门又关上了。

这扇门再一次把程迎关进了深渊，她一个人在里面，又冷又黑，她害怕，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她不知道这深渊什么时候才可以把她放出去。

“你们说小芷她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不是说已经恢复......恢复心跳了嘛。”她的情绪激动，但是说完后面几个字，她不再嘶吼了。

刘卿出来的时候医生说的是暂时脱离危险，可韩芷医生说的是恢复心跳，原来她还处于危险当中。

程迎思索着，原来她看到的希望，只在一秒就转瞬即逝，这比绝望还要让人痛苦。

池煜和尤尧坐在程迎旁边，坐在两人中间的程迎，一言不发，她不哭也不闹了，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扇门，她像是和那扇门有仇似的，眼神中充斥着愤怒。

“阿迎，要不要喝点水？”池煜拧开一瓶矿泉水。

她摇摇头。

“阿迎，靠着我的肩膀睡一会儿吧，小芷会没事的。”尤尧担心的看着她。

她依旧摇摇头。

一个半小时后。

天已经微微亮了，程迎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在晨曦的到来后，也去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那扇门再次开了。

依旧是那位医生。他戴着口罩，完全看不出他的表情，他的视线扫到程迎身上，当两人眼神交汇时，他缓缓移开了。

“不好意思，我们尽力了。”

“什么？”池煜恍惚了一下，双腿一阵发麻。

尤尧紧搂着程迎的肩膀，怕她挣扎着做出什么傻事，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程迎没有。

她整个人都很冷静，表情平淡到没有任何起伏。

“谢谢你医生。”她朝医生点点头。

张医生摘下口罩，朝她也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情，韩芷生前签署过器官捐赠协议。所以......”

还没等张医生说完，程迎接话道，“就遵照她的意思吧。”

“阿迎。”池煜看着程迎。

“老池，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小芷，和我说过器官捐赠的事情，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她希望自己可以帮到别人。既然这是她的想法，在这最后，就遵照她的意思吧。”程迎的双眼一点光彩都没有，里面包裹着黯然和无助。

池煜长叹一口气，摇摇头，紧咬着后槽牙，“行。”

尤尧抓了抓头发，“刘卿该怎么办。”他捶了一下墙壁，“真TMD.”

“他必须接受事实。我们都得接受。”

刘卿醒来的时候，韩芷的器官已经成功移植给了4位病患。

她的眼角膜给了2岁的童童，她的一颗肾给了25岁的舞蹈老师小米，另一颗肾给了右腿被截肢的18岁男孩儿小肯，她的心脏给了31岁的前救援队队长赵既。

“姐，小芷怎么样？”刘卿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程迎，他期待着她的回答。

程迎眼中裹满伤感，她极力掩盖着，低着头，迟迟不语。

“姐，到底怎么了？小芷，她.......”他不敢往后面想，内心慌成一片，他扫视了一眼其他人，所有人的眼神都在躲避。

“你们都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刘卿大声嘶吼着，他一说话胸口就扯着疼，这种痛包裹着他，让他一瞬间无法呼吸了。

他用尽全力爬了起来，“我要自己去找她，我答应过她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丢下她，我不能丢下她，绝对不能。”

整个房间响彻着他的声音。

池煜和尤尧根本拦不住他，他一个挣扎，自己摔倒在地，他捂着胸口，半天气都喘不上来，他躺在地上，双眼布满了红血丝，直勾勾的盯着门口，眼里从眼眶迸发出来，他紧咬着下嘴唇，空腔里布满血腥味。

“小芷，小芷。”尤尧和池煜把扶起来，程迎跪在旁边，她抓着他的双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没有......她没有救过来，她死了。”

她死了这三个字程迎简直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她所有的痛苦在此刻交汇，狠狠的缠绕着她。

“她死了......”刘卿安静下来，他愣住了，感觉身体在此刻怎么也动不了，缓了几秒后。

他失了魂一般看着程迎，红肿的双眼在寻找最后一点星火，“你刚刚说，她死了，你说的她是谁？是谁？”

他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鼻涕眼泪混在一起，整个人都在发抖，“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不接受！”

“刘卿。这是事实。”尤尧紧咬着后槽牙，眉头紧锁着，“韩芷她离开我们了，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是......”

尤尧用尽全力要说的话，最后还是说不下去了。

“那你们为什么要把我救回来？”他的视线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人，“把我救回来有什么意义？她死了，我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他闭上眼睛，泪涌泄出来。

所有人的心都揪着疼，刘父刘母看到孩子这样，不敢去劝，也不知所措。

他在这一天失去了他最心爱的女孩儿，那个他在异国他乡重遇的女孩儿，那个他答应永远不会丢下她的女孩儿，那个他说毕业后回国就和她求婚的女孩儿，那个......

“我想去见她最后一面。”他抓着床扶手，竭力起身，尤尧站在他面前。

“滚开。”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和尤尧说话，他拳头紧握，紧咬着后槽牙，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盯着尤尧的双眸。

“刘卿。”

他用尽全力推开了尤尧，他捂着胸口，一步步挪着往前走，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厚实的背影朝那扇门走去，他心里坚信着只要走出去，他一定可以见到她，这是他现在唯一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