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

申念窝在墙角，听着隔壁乒呤乓啷的声音瑟瑟发抖。

她的赌鬼爸爸又在砸东西了，叫骂之余还夹杂着妈妈冷静而果敢的劝阻，“砸坏了还要再买，你自己想想清楚！”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说！那个小杂种到底是谁的？啊？”男人的声音又高了几分，伴随着“砰”的一声。

“她就是你的女儿，你要我跟你说多少次！”

“我的女儿？她跟我哪里长的像了？啊？你个不要脸的贱货，当初要不是因为我，你早死在外头了，你不知道感恩还给我戴这么大顶绿帽子，我打死你！”

“呃！呃！呃！”

申念听到了清脆的鞭打声，还有妈妈压抑在喉咙里的痛楚。

大概每个星期爸爸都会回来一次，搜刮掉妈妈仅有的一点工资。

每当这个时候妈妈都会让她躲到小房间里不要出来。

可是今天他没有拿到一分钱，闹的好凶，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想到妈妈一个人在那里受苦，申念再也按捺不住，鼓足勇气冲了出去。

虽然她瘦弱单薄，胳膊和腿细细长长，挂不住二两肉，但是妈妈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妈妈在哪，她就应该在哪。

“不要打了！爸爸你不要再打妈妈了！”

当申念站在门口大声叫嚷的时候她的父亲申宏正在用自己的皮带死命地抽打叶莉君。

这个男人头发散乱，一脸胡渣，油腻腻脏兮兮的，一看就是很多天没打理了。身形也臃肿，毫无肌肉可言，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晃荡的肥肉，明显对自己的身材缺乏管理。

是，一个烂赌鬼，天天在赌桌上吞云吐雾，眼睛里除了看到钱能发出异彩，其他都是身外之物，俗世之念。

“念念，你跑出来干什么？回去！” 叶莉君见女儿突然出现在门口，原本因为隐忍而凄楚的脸上一片惊诧，同时还有疼惜和羞耻。

她不想让女儿看到她这样狼狈，这样无助。

一直以来，她都竭尽所能的给她包括自己营造一个美好的氛围。

因为只有感受到了美好，生活才有希望，才能让人负重前行。

“爸爸，你别打妈妈了！我们真的没钱了！”申念看着眼睛血红的申宏，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他现在手中的皮带也曾一次次的打在她的身上，她的腿肚子在抖，就像小兔子见了老虎一样恐惧到了极点，但是保护妈妈的心占据了上风，她努力忍着，伪装也是她现在的一门技巧，她在实践中一次次的磨练，所以此刻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恐惧。

她知道自己必须这样，虽然从小到大他都不喜欢她，看她的眼神好像她是路边没人要的小猫小狗，充满了嫌弃，可是这个家因为妈妈而温暖，妈妈爱她，她也爱妈妈。

谁打妈妈，谁就是坏人！

“小杂种，敢管老子的闲事了，啊？老子先弄死你！”申宏看到她，气不打一处来，挥舞着皮带恶狠狠地扑上来。

那架势如猛虎下山，无比吓人。

申念的脑子一片空白，身体更加剧烈的抖起来，连带着手里攥着的一个布娃娃也在发抖。

要是娃娃能像电视里那样会变魔法就好了，把这个经常打她和妈妈的坏人暴揍一顿，跪地求饶，从此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她知道那是童话，童话都是拿来骗小孩子的。它除了长的好看什么用都没有。

她咬了咬牙，使出全身力气将手中的娃娃扔了出去。

冥冥之中，好像是为了向自己的主人证明它不是一个徒有其表的花瓶，娃娃的一条腿砸在了男人的眼睛上，那种异物撞击的刺痛感让他一时无法睁眼。

“啊！”他捂住脸粗暴的叫嚷，“小杂种，你敢打老子，老子抽不死你！”说罢甩着皮带乱挥一气。

“啪！啪！”

房间狭小，申念即便有心躲避还是会被抽到，除非她转身就跑。

但是她既然来了就没打算逃，而是本能的一缩。按照以往的惯例，如果她躲开他会超级生气，打的更狠不说还会拿妈妈撒气，所以她站在原处，等着他来。

“你别打她！” 叶莉君回过神来，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挡在了女儿面前。

女儿是她的底线，她不允许！

“老子弄死你们！”申宏眯缝着眼睛继续鞭打。在他看来，这两个就是一对赔钱货，今天要是没钱给他，他就狠狠的打，打到她们服软为止。

皮带一下又一下地抽在叶莉君身上，让男人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狞笑着叫嚣，“敢跟老子叫板，反了你了！回头老子就找张老板卖了这个杂种，看你还犟不犟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申宏，你就是个混蛋！”叶莉君悲愤地撞向他。若不是当年他救她一命，她也不会忍他这么多年。一忍再忍，换来的又是什么？

申宏头一次受到反击，始料未及，所以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气又疼。

他虚着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啊？你还敢还手？长本事了是不是？！”同时心里更加认定，那个小杂种就是个上好的人质，扣住了小鸡崽，老母鸡自然乖乖就范。

所以他哼哼一笑，“老子现在就给张老板打电话，给一毛钱老子都卖！”

他真的是没药可救了！

叶莉君凄惨的看他一眼，趁着他在地上挣扎的工夫返身抱住女儿，“你快跑，如果妈妈不来找你就不要回来。还有，外面桌上有妈妈的电话，密码你知道，打开电话本找标着‘9’的号码拨过去，就说你是他的女儿，他会保护你的！”

“不，妈妈，我们一起跑！”申念拽着妈妈要往外去。

“听话，快去，找他来救妈妈！”叶莉君猛地推开女儿。有申宏在，她哪都去不了，跑一个是一个，没必要两个都一起遭难。

“好啊，你个臭婊子，原来你外面真的有男人，我打死你！”申宏已经完全睁开了眼睛，卯足了劲过来逮她。

“妈妈！”

“快去！“叶莉君将女儿赶到门外，“吧嗒”一声锁上了门。

“申宏，我跟你拼了！”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扑向了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为母则刚，今天她不想再忍了，彻彻底底的做个了断吧！

想到她的女儿，她心里一片凄然：念念，我的乖宝贝，不要怪妈妈，妈妈也舍不得你……

“妈妈！妈妈！”申念哭叫着拍打房门，回应她的只有厮打和吼声。

以往的经验告诉她，妈妈不是他的对手，她一定要帮妈妈。对，听妈妈的，去打电话，找那个人。

她飞快地跑到外间，抓起电话夺门而出。

外面已经天黑。

这是个老小区，住的都是些早出晚归的打工人。正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所以在这一带吵架摔东西是常有的事。

楼上动静不小，附近的人都见惯不惯，以为跟平日一样闹腾一会就完事了。

生活嘛，就是柴米油盐，喜怒哀乐。

申念冲到楼下，熟练地点开妈妈的电话薄，上下快速翻动，果然找到了一个标着“9”的号码。

滴……

滴……

滴……

感觉响了好久，铃声快要断掉的时候终于跳出了通话时间，一秒，两秒。

“喂！”她急急开口。

“哪位？”说话的是个很好听的男人声音，就像新闻联播里的播音员一样。

“你好，我是申念，你可以过来一下吗？我家住在春江里……”

那人愣了一下，继而发笑，“小朋友，你是在玩恶作剧吗？叔叔没有时间陪你……“

“我是你的女儿，我妈妈叫叶莉君，是她让我给你打电话的，她现在正在被人欺负，你能过来一下吗？要快！”站在冷风里，申念表现的异常冷静和成熟，这都归功于妈妈平日的教导，她一直都跟她说，“抱怨和哭闹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遇到难事一定要动脑筋，而不是发脾气。”

“你在哪？”男人明显郑重起来。

申念迅速报出自己的家庭住址。

“马上来！”

挂完电话，身后忽然一片嘈杂，她听到有人惊呼，“天呐，着火了！四栋三楼着火了！”

四栋三楼……那不是……申念心里一紧，急急转身，果然看到自己家的阳台正冒出滚滚浓烟，里面的火舌清晰可见。

“妈妈！妈妈！”申念腿都软了，尖叫着往家跑去，踉踉跄跄。

没走多远却被小区里的两个熟人紧紧拖住，“念念，别去，我们已经打119了，那里很危险。”

“不，我要救我妈妈！放开我，我要救我妈妈！”

“你不能去！念念，听话！”

119的警报声隐约在路口响起，很快她看到两辆红色的大车开了进来，一群消防员叔叔快速的开箱取物，开始了紧张有序的救援工作。

那都是电视里才有的场景，可是现在却真实的发生在她眼前。

“妈妈！妈妈！”愣了一瞬，她继续喊，继续冲，可是她太弱小了，即便喉咙嘶哑，筋疲力尽也无法向那个熟悉的地方迈进一步……